新的房间,更大,更精致,阳光充足,视野开阔。可对林晚而言,这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大、更华丽的牢笼。空气中弥漫着新换地毯和家具的味道,干净,却冰冷,像无菌的实验室,没有一丝人间的暖意。
陆靳深所谓的“照顾”,以一种无声却无处不在的方式渗透进来。
王姨变得更加小心翼翼,送来的餐食永远是按“医嘱”精心调配的、适合小产后恢复的药膳和流质,温度永远恰到好处。她不再多问,只是每天按时送来,再默默收走几乎未动的餐盘,眼神里带着欲言又止的怜悯。
林晚吃得很少。不是赌气,而是真的没有胃口。身体的虚弱和心灵的枯竭,让她对食物失去了最基本的欲望。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陆靳深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频繁地出现在她面前,进行某种“监视”。他甚至很少回到别墅,即使回来,也多半是在深夜。他们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他给予她物理空间上的“靠近”,却在现实中维持着更远的距离。
但这并不意味着控制的松懈。
这天下午,林晚觉得房间里有些闷,想打开窗户透透气。她走到窗边,手指刚触碰到窗锁,目光却无意间扫过窗框上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那里,有一个细小的、几乎与白色窗框融为一体的黑色圆点。
不是灰尘。
她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假装只是看看风景,视线却如同最精细的探测器,开始缓慢地、不动声色地扫过整个房间。
天花板的烟雾探测器旁边,似乎多了一个不该有的微小凸起。
书桌上方装饰画框的顶端,有一个反光点过于规则。
甚至在她床头正对着的那面墙上,一个装饰用的金属铆钉中心,隐约能看到一个针孔般的深邃。
冷汗,瞬间从背脊渗出,浸湿了单薄的衣衫。
摄像头。
这个房间里,布满了摄像头。
不是她的臆想。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从她搬进来那一刻就如影随形,原来并非空穴来风。
陆靳深!
他竟然在她的房间里安装摄像头!
一股冰冷的、夹杂着巨大羞辱和愤怒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四肢百骸都僵住了。他把她当什么?一个需要二十四小时监控的犯人?一个没有任何隐私可言的宠物?
所谓的“照顾”,原来就是将她的一切,都置于他冰冷的视线之下!她每一个脆弱的表情,每一次无声的流泪,甚至她最私密的起居,都可能在他面前的某个屏幕上,一览无余!
难怪他如此“放心”地让她独处!因为他根本不需要亲自在场,就能将她牢牢地掌控在股掌之间!
林晚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强忍着砸碎那些隐藏镜头的冲动,因为她知道,那只会引来他更冷酷的镇压。她不能失态,不能在他的“注视”下,露出任何崩溃的痕迹。
她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连头也蒙住,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无处不在的、令人作呕的窥探。
黑暗和密闭带来了一丝短暂的安全感,却也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她不仅是陆靳深法律上的妻子,是他失去孩子的母亲,更是他囚禁在精美牢笼里、用无数隐形经纬束缚住的,真正的囚徒。
没有自由,没有尊严,甚至连悲伤,都必须是符合他预期的、可以被监控的。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
傍晚时分,房间门被敲响。
林晚掀开被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脸上的表情恢复成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进来的是王姨,她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神色有些不安:“太太,该喝药了。这是先生特意吩咐中医开的方子,说是对您恢复元气最好。”
林晚看着那碗浓黑、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汁,没有说话。
王姨将药碗放在床头柜上,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几乎是耳语般飞快地说了一句:“先生刚才打电话回来,问您今天有没有按时吃饭、吃药……还说……让您别想着糊弄过去。”
说完,王姨像是生怕多待一秒,匆匆离开了。
林晚的目光落在那碗药上。
看,他甚至不需要亲自确认。一个电话,就能知道她是否“听话”。
她伸出手,端起那碗药。碗壁温热,却暖不了她冰凉的手指。
她没有犹豫,仰起头,将那一碗苦涩的液体,一饮而尽。
浓重的药味在口腔和喉咙里蔓延,让她几欲作呕,但她强行压了下去。
放下空碗,她拿起旁边的水杯,漱了漱口,然后重新躺下,背对着那些隐藏的镜头,闭上了眼睛。
反抗是徒劳的,至少在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
她需要活下去。哪怕像一具行尸走肉,哪怕尊严被踩进泥里。
只有活着,才有可能等到离开这座囚笼的那一天。
哪怕那一天,遥不可及。
夜色,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渗入房间,将她和这个布满经纬的囚笼,一同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