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雪下得紧，葆仁堂的门槛被踩出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填满。林薇正用抹布擦着结霜的药柜玻璃，忽然听见门帘“哗啦”一响，一个穿灰棉袄的老爷子抱着肚子蹲在门口，疼得直哼哼，额头抵着冰冷的门柱。
“张大爷！”林薇赶紧丢下抹布跑过去，和随后赶来的陈砚之一起把老人架起来，“这大冷天的，您怎么来了？快进屋烤烤火。”
张大爷被扶到火炉边的藤椅上，手还死死捂着心口窝，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泛青：“从早上疼到现在，一阵一阵的，像有只手在里头拧，刚才喝了口热水，反而疼得更厉害，冷汗把棉袄都湿透了。”
陈砚之解开老人的棉袄扣子，露出里面的旧毛衣，伸手在他胃脘处轻轻按了按，张大爷“哎哟”一声，疼得蜷起身子。“这是胃脘痛，”陈砚之直起身，“您是不是昨天吃了凉东西？”
“就……就吃了半碗剩的白菜炖粉条，”张大爷喘着气说，“想着冬至了，孩子们都忙，懒得做饭，热了热就吃了，夜里就开始疼，起先以为是岔气，没当回事。”
林薇已经端来杯温姜茶，用小勺一点点喂他：“慢点喝，这姜茶能暖暖胃。您这疼法，怕是寒邪犯胃，加上吃了剩菜，积了点食。”她摸了摸老人的手，凉得像冰，“手都冻透了，肯定是出门没戴手套。”
陈砚之搭上老人的脉，三指轻轻按在腕上，片刻后说：“脉沉紧，舌淡苔白腻，真是寒积胃脘。得用温胃散寒、消食止痛的方子。”他转身走向药柜，戥子在手里掂得稳当，“生姜10克，干姜6克，这俩是温胃的主力，生姜偏散，干姜偏守，一攻一守，把寒气从胃里赶出去；木香10克，砂仁6克（后下），理气止痛，您这拧着疼，就是气滞了；再加焦山楂15克，炒麦芽15克，消积化食，那半碗剩菜积在里头，得靠它们化掉。”
“要不要加延胡索？”林薇正往砂锅里添水，准备煎药，“他这疼得厉害，延胡索止痛效果强。”
“加10克，”陈砚之往纸包里添了些药材，“再放5克丁香，温中降逆，您是不是觉得往上反酸水？”
张大爷点点头，疼得说不出整话：“嗯……酸得嗓子眼都烧得慌。”
“那就对了，”陈砚之把药包好，“这药得先泡20分钟，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煎25分钟，最后5分钟放砂仁，别煎太久，免得香味跑了。药汁分三次喝，温乎乎的，别烫着。”
林薇这时已经调好了外敷的药糊，是用吴茱萸、花椒、生姜捣成泥，加了点白酒调的，闻着辛辣冲鼻。“这药糊能温胃止痛，”她用纱布把药糊涂匀，“我给您贴在肚脐上，再用热水袋焐着，药力能顺着肚脐往胃里钻。”
她把药贴轻轻按在老人肚脐上，用医用胶带固定好，又裹上块棉布：“您忍着点辣，这吴茱萸是热性的，等下就觉得肚子里暖烘烘的，疼就能轻些。”
张大爷起初还皱着眉，过了几分钟忽然舒了口气：“哎？还真热起来了，那股拧着的劲儿好像松了点。”
“这就见效了，”陈砚之往火炉里添了块煤，火苗“噼啪”跳了跳，“您这病来得急，寒邪裹着食积堵在胃里，就得内外一起攻。等下汤药煎好，喝下去能把寒气从里面往外推，药贴从外面往里引，双管齐下。”
林薇又拿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艾叶和陈皮：“这是给您煮水泡脚的，艾叶温经，陈皮理气，泡到脚腕子，水别太烫，泡15分钟就行，能让气血往下走，免得都淤在胃里。”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您这几天别吃硬的，就喝小米粥、大米汤，煮得烂烂的，让胃歇口气。”
张大爷疼得轻了些，话也多了：“前阵子听街坊说，吃生花生能养胃，我天天抓一把嚼，是不是这个也碍事？”
“生花生性平，但您现在胃里有寒积，生的东西不好消化，”陈砚之解释，“等好了再吃，也得煮熟了吃，最好配着粥嚼。”他看了看药锅，“药快煎好了，等下喝第一碗，剩下的装保温桶里带回家，按点喝。”
林薇把煎好的药汁滤进碗里，药色深褐，飘着淡淡的姜香。“稍微晾晾，”她用小勺搅着，“这药得温着喝，太烫刺激胃，太凉又加重寒气。”
张大爷喝了半碗药，额头渐渐渗出细汗，不是之前的冷汗，是温乎乎的，他抹了把脸说：“舒服多了，刚才那股子凉气好像顺着肚脐往外冒。”
“这就是药效在起作用，”林薇笑着收拾药碗，“您再歇会儿，等不疼了再走，我让陈砚之给您叫个三轮车，雪天路滑，别自己走。”
陈砚之已经写好了注意事项，递过来说：“这上面写着啥能吃啥不能吃，您照着做。明天要是还疼，就再来，我给您调调方子；不疼了也得来趟，巩固巩固，免得开春又犯。”
张大爷被三轮车接走时，雪小了些，他扒着车帘喊：“谢谢你们俩！明天我让儿子送袋新米来！”
林薇望着车影笑：“您说他这疼，要是早点来，也不用遭这么大罪。”
陈砚之正在收拾药材，闻言点头：“老人都这样，小病扛成大病。这冬至前后，寒邪最盛，胃脘痛的病人少不了，得把生姜、干姜多备点，再把温胃的药贴多调些。”他往火炉里添了块煤，“你看这雪，怕是要下到夜里，等下把门口的雪再扫扫，别让来的病人滑着。”
林薇应着，拿起扫帚走向门口。火炉上的药锅还温着，药香混着煤烟味，在屋里慢悠悠地转。窗外的雪光映着药柜上的标签，“干姜”“木香”“砂仁”几个字格外清晰，像在默默应和着这冬至里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