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梭号”像一条滑溜的鱼，悄无声息地汇入了“十字路口”空间站外围的航行洪流中。
凌站在舷窗前，注视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它不像他见过的任何星际建筑，更像是由无数钢铁巢穴胡乱拼接而成的巨兽骨架。无数舰船在其中穿行，如同围绕蜂巢飞行的虫群。巨大的霓虹招牌投射出混乱的光影，将漆黑的太空染上一片片人工色彩。这里没有统一的风格，一部分区域是光洁如镜的合金板，另一部分则暴露着粗大的管线和锈迹斑斑的装甲，仿佛经历了无数次野蛮生长。
“我们到了。”瑞娜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坐在主控台前，双手在光屏上快速滑动，处理着入港申请。“索菲亚给的通行码已经激活，港口AI分配给我们一个下层区的泊位。”
凌点了点头，目光没有离开窗外。一艘漆着狰狞鲨鱼嘴图案的武装货船粗暴地挤开几艘小型穿梭机，抢先驶向空间站深处，引来一片抗议的通讯闪光。这里的规则，似乎写在了每一艘船的航行轨迹里。
“身份标识已加载。”瑞娜继续说，将两块薄薄的金属身份牌递给凌。“你现在是‘陈星’，一名来自边缘星系的自由机械整备士。我是你的搭档兼技工‘李娜’。记住我们的背景故事，港口的基础扫描层很容易骗过，但别惹麻烦。”
凌接过身份牌，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微缩。他尝试调动了一丝灵能，想去感知这金属的质地，但丹田深处那片死寂的混沌灵根毫无反应，只有一片虚无。他默默将牌子别在衣领上。
“星梭号”跟随着引导信标，缓缓驶入空间站张开的巨大泊口。通道内壁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划痕和灼烧的印记，有些还很新。他们被引导至一个偏僻的泊位，周围停泊的船只大多老旧，外壳上满是修补的痕迹。舱门开启时，一股复杂的味道涌入——循环空气的金属味、远处飘来的食物香气、还有若有若无的机油和……汗味。
声音也随之而来。远处引擎的低频轰鸣，近处卸货平台的机械运转声，不同语言交织的叫喊与咒骂，还有不知从哪个通风管道传来的节奏强烈的电子音乐。这一切混合成一种令人躁动不安的背景音。
凌和瑞娜走下舷梯，踏上了十字路口空间站的地面。重力模拟装置似乎有些年头，脚下传来轻微的不均衡感。
“跟我来。”瑞娜压低声音，她显然更适应这种环境。她带着凌穿过拥挤的码头区。形形色色的人与他们擦肩而过：穿着统一制服、行色匆匆的港口职员；浑身沾满油污、大声交谈的机工；披着厚重斗篷、面容隐藏在阴影里的神秘客；还有一些眼神游离、在人群中穿梭，似乎时刻在寻找机会的人。
他们需要前往下层区域。所谓的下层，并非指物理上的下方，而是空间站早期建造、如今已显得有些落后的区域。他们换乘了几次内部转运列车，车厢一次比一次老旧，环境一次比一次嘈杂混乱。透过列车的观察窗，凌看到某些区域的照明系统似乎坏了很久，只有应急灯在闪烁，巨大的管道裸露在外，滴着不明液体。
最终，他们在一个标注着“c-73区”的站台下车。这里的空气更加沉闷，灯光昏暗，墙壁上覆盖着层层叠叠的涂鸦和破损的告示。
根据索菲亚提供的地址，他们在一排看起来像是废弃仓库的建筑间穿行，最终停在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前。门上的电子锁屏幕黯淡无光。瑞娜上前，没有使用常见的解锁工具，而是在个人终端上输入了一串很长的特定频率指令。
“咔哒。”门锁应声而开。
门后是一个空旷的空间，大约有半个标准篮球场大小。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淡淡的防锈剂味道。角落里堆放着一些蒙尘的废弃零件箱，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头顶几根裸露的灯管提供着勉强够用的照明，发出轻微的嗡鸣。一侧墙壁上有一排坚固的接口，似乎是能源和数据线路。最里面还有一个用简易隔板搭出的小房间，里面只有一个基础的清洁单元。
“就是这里了。”瑞娜环顾四周，走到墙边的接口处检查起来，“能源接口是活的，数据线路……带宽很低，但能用。位置足够隐蔽，符合我们的要求。”
凌走到仓库中央，脚步在金属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他抬起头，能看到高处纵横交错的粗大管道和结构梁，阴影在其中交织。这里足够隐蔽，也足够简陋。对他们而言，这是一个可以暂时喘息的角落。
瑞娜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拿出几个小型探测器，开始熟练地在门口和几个关键节点布置起来。“基础警戒系统需要几分钟。”她头也不抬地说。
凌没有打扰她，他走到仓库唯一一扇观察窗前——那其实是一块镶嵌在墙上、布满污垢的强化玻璃。他用手擦了擦，透过勉强清晰的一小块区域望出去。外面是错综复杂的下层结构，更远处，是空间站核心区那些高耸建筑投射过来的冰冷的霓虹光芒，将这片破败的区域映照得光怪陆离。
在这个庞大、混乱而充满活力的空间站里，他们隐藏了下来。但凌很清楚，这暂时的安全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索菲亚·陈为何愿意提供帮助？他们那残破的“星梭号”和微不足道的假身份，能在这里支撑多久？还有他体内那片死寂的灵根……
就在这时，仓库外远处的阴影里，似乎有东西极快地动了一下。像是一只受惊的老鼠，又像是别的什么。凌的目光瞬间锁定那个方向，但那里只剩下晃动的阴影，仿佛刚才只是灯光造成的错觉。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