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源能师”这个词从石裂风嘴里轻飘飘地吐出来时，它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苏微和白沐，以及他们身后那几个年轻的激进派心中，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苏微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她对这个词的理解，完全来自于小时候听过的、那些关于旧时代英雄的床边故事。在故事里，“源能师”是能够移山填海、手搓雷电的神人，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存在。
她看看石裂风，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很强，但更多的是一种经验丰富的老练，和传说中的“神人”形象相去甚远。他又懒又爱说怪话，怎么看都不像个英雄。
“源能师？就是故事里说的那种，能够操控雷电的人？”苏微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地问。
石裂风被她这个形容逗得不行，他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操控雷电？小丫头，你这想象力不去写书可惜了。”
他指尖一弹，一颗碎石子凭空悬浮起来，在他指间滴溜溜地打转，泛着幽蓝色的微光。
“我们顶多，是能让某些不听话的小东西闭嘴。”他朝温亭那伙人消失的山脊方向，轻蔑地扬了扬下巴。
那颗跳动的石子，彻底击碎了苏微的认知。
与苏微的失态不同，白沐的内心正掀起一场海啸。
他没有看那颗石子。
他的视线，死死钉在石裂风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幽蓝上。
那道光！
白沐的呼吸停滞了。
记忆的闸门被轰然撞开。多年前，他透过门缝，看到苏承舟长老让一枚金属徽章悬浮。
当时，长老的眼中，也闪过同样的光，只是远没有这么耀眼。
“精神共鸣”……图书馆禁书中这样描述的。
一个谎言。
一个持续了几十年的谎言！
白沐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无数个词汇碎片在脑中炸开。
精神力阈值……觉醒……训练……
石裂风的话像一把钥匙，捅开了一扇他从未想象过的大门。
他们这些被困在星球上的人，挣扎求生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我们……我们也能觉醒吗？”一个激进派的年轻人颤声问，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渴望。
“理论上，是人就行。”石裂风收回精神力，石子啪嗒落地，“不过，需要天赋检测，系统训练。看你们这穷乡僻壤的样子，估计早就断了传承了。”
一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白沐镜片后的光，黯淡了下去。
是啊。
连活下去都竭尽全力，去哪里找什么虚无缥缈的“传承”？
“苏长老。”白沐的声音沙哑，却异常肯定，“他是源能师。”
“哦？”石裂风终于来了点精神，他用那颗石子一次次抛起来，“那个摇篮里的老家伙？什么级别？”
“级别？”白沐茫然。他只见过长老用那种力量演奏笨重的乐器，或者修复仪器，“他说那是苏家血脉传承的力量。”
“血脉传承？呵，叫法还挺复古。”
石裂风摸着下巴，像在评估一件古董，“听描述，最多c级，还是精神强化系。老头子一个，力量衰退也正常。不过，一个土着领袖是源能师，这事儿就有意思了。”
凌飒始终没说话。
她靠在一边，像是在闭眼休息。
手腕终端上飞速刷新数据流，将“苏承舟”、“c级源能师”、“精神强化系”等标签，精准地钉入绿云星的势力分析图里。
一个拥有超凡力量的统治者，其控制欲和排外性，远超常人。
难怪“摇篮”会变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棺材。
难怪他能维持几十年的统治，除了权谋和资源掌控，自身的力量也是一个重要的筹码。
“好了，科普时间结束。”凌飒打断了他们的讨论，她的声音淡淡的，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到现实，“
“现在有个新的问题，关于十几年前的外来者’，你们知道多少？”
白沐的眉头拧成一团。
“不是很清楚。”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们都还很小。我只记得，当时‘摇篮’的气氛非常紧张。”
“长老会下达了最严格的禁令，禁止任何人讨论那件事。我父母的研究资料里，也只有一些零星的记载，提到了一个叫做‘鸢尾花’的勘探队。”
“鸢尾花？”凌飒的眉梢微微一动，看向一旁的石裂风，后者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可恰恰是这则消息，让凌飒更加确信。
头顶上盘旋的霍克舰队，耀阳之茧，绿云星作为离赤轮星最近的宜居星球，天鹅座放着这个A级宜居星球不下手，这就太过反常了。
以及十几年前的外来者，还有苏权戒对摇篮发出的信号无人呼应。
它们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是的。”白沐继续说，“据说，他们当初和长老会达成了协议，帮助‘摇篮’寻找新的能源，以换取在绿云星进行地质勘探的权利。”
“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苏长老受伤。勘探队仓促撤离，还在某个地方……引发了一场生态灾难。”
“生态灾难？”
“具体情况被列为最高机密。我们只知道，从那以后，‘悲伤峡谷’南面的一大片区域，就变成了一片真正的死亡之地，比腐蚀性孢子雨还要可怕。”
任何生物进去，都会被僵尸孢子寄生。长老会称那里为‘忘语森林’，并将其列为最高等级的禁区。”
苏微也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我听一些老人偷偷说过，那些人，好像在地下挖什么东西，结果挖出了‘不该出现的东西’，才惹怒了长老。”
挖东西……不该出现的东西……
凌飒和石裂风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
“或许，上头那位霍克舰长，不是来观光的，而是来‘收尾’的。”石裂风低声在凌飒耳边说，“或者，这里还有十几年前他们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
凌飒没有回应，她走到白沐面前，调出个人终端上的三维地图。
“把‘忘语森林’的位置，和所有异常都给我标出来。”她用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大片区域，“我要你们记忆里，所有反常的、无法解释的地方。
比如，突然寸草不生的土地，行为怪异的菌类生物，或者是，旧时代星图上根本不存在的山脉。”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意味深长。
白沐心头一凛，他立刻想到了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由巨型蘑菇构成的“苍白山峦”。
他看着凌飒，这个女人的洞察力敏锐得可怕。她似乎总能透过层层迷雾，直指问题的核心。
“我明白了。”白沐重重地点了点头，“给我一点时间，我和同伴们会把所有信息整理出来。”
“很好。”凌飒收回终端，“作为交换，在你们完成地图之前，这东西，借给你们用。”
她打了个响指。
天空中，一艘小型无人运输机悄无声息地滑下，悬停在众人头顶，一个密封的金属箱被精准投下。
“嗤——”
箱盖泄压打开，冷白色的灯光照亮了箱内的东西。
苏微和她身后的年轻人，呼吸瞬间停滞了。
十支崭新的制式脉冲手枪，枪身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二十个码放整齐的高能能量匣。
以及配套的战术目镜和简易护盾发生器。
这……这就是刚才那个男人，秒杀铁颚蚁群的神器！
“这些，”凌飒的声音平淡，却带着致命的诱惑，“足够你们去探索任何你们以前不敢去的地方。”
“去吧，把地图填满。”
“让我看看，荒野里长大的孩子，能给我带来什么惊喜。”
白沐看着箱子里那些足以改变他们命运的武器，再看看凌飒那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
他知道，这不是交易。
这是……一份契约。
一份用未来和忠诚，换取力量的契约。
他们不再是合作者。
他们成了她在这颗星球上，开疆拓土的……刀。
但白沐没有犹豫。
不做刀，他们连被腐蚀的资格都没有，只会在无尽的等待中烂掉。
他走上前，没有说一句废话，伸手拿起了一把脉冲手枪。
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就是他的回答。
“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白沐郑重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