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默的指尖在冰棱上划过，寒意顺着指腹攀爬上小臂，却抵不过心口那阵更甚的凉。她站在冰晶宫最高的露台上，脚下是琉璃般剔透的水纹，远处的深海珊瑚丛在幽蓝光线里浮动，像一团团凝固的火焰。
“在想什么？”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时，王默几乎以为是风声。她转过身，水王子正站在露台边缘的水幕旁，银色长发被深海的暗流拂起，发梢沾着细碎的光点，像是揉碎了的星子。他总是这样，安静得如同宫殿里那些万年不化的冰雕，却又能在她最恍惚的时刻，精准地捕捉到她的气息。
“在想人类世界的春天。”王默拢了拢被水汽打湿的裙摆，“这个时候，公园里的樱花应该落满草地了，踩上去软软的，像。”
水王子的目光落在她微蜷的指尖上，那里还残留着冰棱的白痕。“人类的季节，总是这样短暂。”
“短暂才会让人记得啊。”王默笑了笑，试图让语气轻快些，“就像……就像上次你陪我去看的烟火，明明只有一瞬，可我总觉得能记很久。”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散在了水流声里。上次看烟火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很久以前了，久到她记不清当时水王子的表情，只记得那晚的火光映在他冰蓝色的瞳孔里，竟漾出了几分暖意。可现在，那双眼睛里只有深海般的平静，深不见底，让她猜不透底下藏着什么。
水王子抬手，一道水纹自他掌心升起，在空中凝结成一朵透明的花。花瓣层层叠叠，脉络清晰可见，却没有任何颜色，像一朵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标本。“冰晶宫的花，不会凋谢。”他将水花递到她面前，“只要你想，它可以永远开着。”
王默没有接。她看着那朵水做的花，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涩。“可它没有香味，也没有温度。”她轻声说，“就像假的一样。”
水纹凝成的花瓣猛地一颤，几缕水丝从边缘剥落，坠入脚下的深渊。水王子的指尖僵在半空，冰蓝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人类的东西，才是虚幻的。”他收回手，水花在他掌心化作一捧清水，顺着指缝滴落，“会消失，会改变，不值得留恋。”
“可我就是人类啊。”王默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难道在你眼里，我也是不值得留恋的吗？”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深海的暗流停止了流动，远处珊瑚丛的光影也定在了原地。水王子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复杂的情绪，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冰层下翻涌，却被死死压制着。
他没有回答。
王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像被投入深海的石子，听不到落地的声音，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失重的恐慌。她知道水王子的性格，他总是习惯将一切情绪藏在冰封的外表下，可这一次，他的沉默比任何话语都更让她难过。
“是因为水玲珑吗？”她咬了咬下唇，艰难地开口，“自从你取回水玲珑的力量，就一直在忙族里的事，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水玲珑是水之家族的至宝，也是水王子力量的源泉。前阵子为了对抗曼多拉，水玲珑的力量险些流失，直到最近才被水王子彻底稳固。可自那以后，他就像是变了个人，整日埋首于族中事务，对她越来越冷淡。
水王子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水玲珑关乎整个水之家族的安危，我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你该理解。”
“我理解。”王默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可理解不代表……不代表我可以一直等下去。水王子，你告诉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水之家族重要，还是……”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就在这时，露台下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冰晶宫的穹顶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无数冰棱从空中坠落，砸在水纹地面上，溅起漫天水花。
“怎么回事？”王默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被水王子伸手拉住。
他的手掌冰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是暗物质的波动。”水王子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冰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寒光，“有人在冲击水之结界。”
话音未落，一道漆黑的裂缝突然在露台中央炸开，浓稠的黑雾从中涌出，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黑雾中，隐约能看到无数扭曲的影子在蠕动，像是潜伏在深渊里的怪物。
“保护好自己。”水王子将王默护在身后，周身瞬间涌起深蓝色的水浪，水之力量如海啸般席卷而出，与黑雾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王默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她知道，水王子又要投入战斗了，就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可这一次，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裂痕，似乎在暗物质的冲击下，变得越来越清晰。
黑雾中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像是无数根琴弦被同时扯断：“水王子，交出人类女孩，归顺女王，否则，整个水之家族都将化为乌有！”
是曼多拉的手下！王默的心一紧，握紧了手中的叶罗丽魔法棒。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会躲在水王子身后，她也有力量，她可以战斗。
水王子的声音冷如冰霜：“妄想。”
深蓝色的水浪与黑雾激烈地碰撞着，冰晶宫的露台在两股力量的冲击下摇摇欲坠。王默能看到水王子的肩膀在微微颤抖，显然维持这样强大的水之屏障并不轻松。他刚刚才稳固了水玲珑的力量，此刻面对暗物质的突袭，必然消耗巨大。
“水王子，我来帮你！”王默举起魔法棒，粉色的光芒在她掌心亮起，“叶罗丽魔法，爱的心，温暖的光！”
粉色的光芒如同初升的朝阳，穿透黑雾，落在水浪之上。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原本冰冷的水浪竟泛起一层淡淡的暖意，冲击力也随之增强，将黑雾逼退了几分。
水王子猛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更深的复杂。“别过来！”他沉声道，“暗物质会伤害你！”
“我不怕！”王默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坚定，“我们说好要一起战斗的，不是吗？”
就在这时，黑雾中突然伸出一只漆黑的爪子，绕过水浪的屏障，直扑王默而来！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小心！”水王子脸色剧变，想也没想就转身将王默护在怀里。那只漆黑的爪子狠狠抓在了他的背上，深蓝色的鳞片瞬间破碎，鲜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染红了他银色的长发。
“水王子！”王默惊呼出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还有那温热的血液落在她手背上的触感。
水王子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他紧紧抱着王默，另一只手凝聚起更强大的水之力量，猛地向后一挥。深蓝色的水龙咆哮着冲出，将那只漆黑的爪子连同大片黑雾一同撕碎。
黑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渐渐消散在空气中。危机暂时解除了。
水王子松开手，踉跄了一下，脸色苍白如纸。王默连忙扶住他，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你怎么样？疼不疼？我现在就带你去找灵公主！”
他摇了摇头，抬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他的指尖依旧冰凉，动作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别哭。”他轻声说，“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你流了这么多血！”王默哽咽着，伸手想去触碰他的伤口，却又怕弄疼他，只能停在半空中，“都怪我，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
“不怪你。”水王子打断她，冰蓝色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她的样子，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只有满满的担忧和……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保护你，是我心甘情愿的。”
王默愣住了，眼泪也忘了掉。她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心跳突然变得飞快。
他看着她，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像是在笑。“以前，我以为水之家族的责任是最重要的，以为情感只会成为牵绊。”他轻声说，“可直到刚才，我才发现，失去你，比失去一切都更让我害怕。”
深海的暗流重新开始流动，远处的珊瑚丛在幽蓝的光线里轻轻摇曳，像是在为这迟来的告白伴奏。王默看着他苍白却温柔的脸，突然觉得，刚才所有的难过和不安，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原来，静水之下的裂痕，从来都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太过在意，才不敢轻易触碰。
她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他染血的长发里。“水王子，”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却无比清晰，“以后，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水王子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缓缓抬手，回抱住她。他的怀抱依旧带着深海的凉意，却让王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好。”他说，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在心底埋藏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了出口。
露台上，未散的水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那朵被遗忘的水纹之花，不知何时竟悄悄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粉色，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刚刚开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