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我做什么？”
韩立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大殿中回响，带着一丝干涩与不甘。他输了，在因果的棋盘上，输得彻彻底底。
然而，顾长生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负手而立，站在那片由无数因果丝线崩塌后形成的残局之上。他的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破碎的棋盘，穿透了这座虚天殿的穹顶，凝视着某个遥远到不可触摸的未来。
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成琉璃，每一丝流动的灵气都带着沉重的压力，尽数压在韩立的心头。
这种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它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韩立的喉咙，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眼前这个男人之间，那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谨慎，算计了每一步。但在顾长生面前，他的一切谋划，都显得如此稚嫩可笑。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一个世纪。
顾长生终于收回了目光，他没有看韩立，而是随意地抬手，指向大殿深处的另一座玉台。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们先看一样东西。”
韩立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玉台之上，天魂圣莲静静悬浮，光晕如水波般荡漾。一层半透明的光幕将其笼罩，隔绝了所有觊觎的目光。
顾长生站在大殿东侧，身形藏在石柱的阴影里，呼吸悠长得几乎与寂静融为一体。他的视线越过莲台，落在对面的韩立身上。那家伙没有动，只是眉头微蹙，眼神像两把最精密的刻刀，一寸寸地剖析着光幕的每一道灵力流转。
‘他在算。’顾长生心如明镜。算用蛮力破阵的消耗，算得失，算风险。韩老魔的风格，一向如此。
旁边已有两名修士按捺不住，法宝光华大作，狠狠轰在光幕上。结果只是激起两圈涟漪，便被无声无息地吞噬了。徒劳无功。
终于，韩立动了。他没有祭出法宝，而是翻手取出一枚古旧的阵盘，指尖灵光闪烁，开始飞快推演。顾长生的心跳漏了一拍。‘快了，他快要找到阵眼了。’
但找到阵眼，只是第一步。真正的钥匙，是顺序。
就在韩立的阵盘指针猛地一颤，即将锁定某个方位的前一刹那，顾长生动了。他没有惊起一丝灵力波动，只是像个凡人散步般，不急不缓地踏出了三步。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一块布满细微裂纹的地砖上。随后，他并指如剑，用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灵力，轻轻点在了身前石柱底部一朵莲花石雕的第三片花瓣上。
嗡——
整个大殿的灵气瞬间平息。那层坚不可摧的光幕，如同被抽走了骨架的画卷，悄无声息地溃散成漫天光点。
顾长生一步踏出，衣袖拂过虚空，将那株天魂圣莲稳稳摘入手中。他转身，迎上韩立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嫉妒，只有一丝愕然，以及一种更为深邃的、几乎要将他看穿的审视。韩立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顾长生刚刚踩过的那三块地砖上，瞳孔中，一抹思索的光芒骤然亮起。
做完这一切，顾长生信手将那株无数元婴修士梦寐以求的天魂圣莲收入储物袋，仿佛只是摘了一朵寻常路边的野花。
他重新走回韩立面前，两人之间，只隔着那片破碎的棋局。
这一次，气氛已然截然不同。
如果说刚才韩立心中还有一丝不甘与侥幸，那么现在，剩下的只有深不见底的惊骇与凝重。
那不是法力的碾压，而是认知与格局上的绝对凌驾。自己还在“解题”，而对方，却早已是“出题人”。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你的问题了。”顾长生的声音平静依旧。
他看着韩立，缓缓开口：“韩师弟，你问我需要你做什么。但这个问题应该反过来问，你需要做什么，才能活下去，才能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大劫中，保住你珍视的一切？”
韩立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
大劫！
这两个字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他隐约有所预感，但从未有人如此笃定地在他面前说出。
顾长生仿佛没有看到他的惊愕，继续说道：“你的灵兽，那只啼魂兽，很特殊。它需要吞噬鬼魅成长，但它的神魂本源有缺，若无意外，此生都难以真正大成，甚至会成为你未来的隐患。”
轰！
韩立的大脑一片空白。
啼魂兽！他最大的秘密之一！除了他自己，绝无第二个人知晓！
顾长生……他怎么会知道？！
“想要弥补它的本源之缺，寻常灵药无用，唯有一物。”顾长生顿了顿，轻轻吐出三个字。
“补天丹。”
韩立的身体僵住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
‘补天丹...啼魂兽...他不仅知道我的秘密，甚至连我未来的道路都已推演得一清二楚。这已不是智谋，而是近乎于‘道’的碾压。’
他看着眼前这个平静的男人，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源于生命层次的无力感。
“补天丹的主药，只在极西之地的上古修士洞府中才有线索。”顾长生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那里，是乱星海魔道六宗之一，合欢宗的地盘。以你现在的实力，独自前往，九死一生。”
韩立沉默了，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他知道，顾长生说的都是事实。
“所以，你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你安全抵达，并拿到你需要的东西的机会。”
顾长生摊开手，掌心光华一闪，出现两样东西。
一枚是残缺的道果，表面布满裂纹，却依旧散发着不朽的神光，玄奥的道韵流转不息，让韩立只看一眼，就感觉自己的瓶颈竟隐隐有所松动。
另一枚，则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玉简。
“这是万化道果，虽已残缺，但足以助你在关键时刻，勘破元婴中期的壁障。算是我给你的预付。”
“而这个……”顾长生将那枚玉简递了过去，“这是辛如音道友为你准备的资料。里面包括了极西之地的地图、合欢宗的势力分布、以及那处上古洞府的详细情报。”
他看着韩立震撼的眼神，淡淡道：“我的道路，从不独行。现在，你的道路也是。”
“去吧，去拿到属于你的东西，然后回来向我复命。”
一句话，彻底定义了两人的关系。
不是合作，不是交易，而是……命令。
韩立接过那枚残缺但依旧神光流转的‘万化道果’和玉简，入手冰凉，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的眼神在短短数息之间，经历了无数次变化。从挣扎，到不甘，再到惊骇，最终，尽数化为了一片深沉的决然。
他明白了。在这盘名为“天命”的棋局上，顾长生才是唯一的执棋者。而自己，要么成为他手中的棋子，搏一个渺茫的未来，要么……就只能做被棋盘碾碎的尘埃。
他没有选择。
韩立沉默地将道果和玉简收入储物袋，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无比郑重。
他深深地看了顾长生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既有屈从，也有一丝被点醒后的清明与决断。
下一刻，顾长生一挥袖，前方的空间如水波般荡开，一道稳定而深邃的虚空通道悄然成型。
韩立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地踏入了通道之中。身影消失的刹那，通道也随之闭合，仿佛从未出现过。
大殿中，又只剩下顾长生一人。
他望着韩立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极西之地，魔道六宗……这颗棋子落下，我的布局，才算真正开始。”
“那么接下来，也该去取虚天殿里，真正属于我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