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长老森然的话音刚落，阴影便活了过来。
“杀光他们！”
呼啸声中，数道黑影自地宫的各个角落猛然窜出，带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尸臭与怨毒之气，直扑场中仅存的活人。
是尸傀！
这些由秘法炼制的怪物，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黑色，双目空洞无神，唯有嗜血的杀戮本能。它们的行动快如鬼魅，十指漆黑如墨，闪烁着淬毒般的幽冷寒光。
“啊！”
一名反应稍慢的散修，瞬间被一具尸傀扑倒在地。
他仓促间撑起的护体灵气，在那尖锐的指甲下薄如蝉翼，被轻易撕开。
“噗嗤！”
利爪深深刺入喉咙，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那名散修的惨叫戛然而止，眼中最后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
战斗在电光石火间爆发，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尸臭，瞬间将整个地宫变成了修罗场。
凌渊眼神一凝，手中长剑“嗡”地一声轻鸣，挽出一道凌厉的剑花，主动迎上正面扑来的一具尸傀。
剑光与利爪轰然碰撞，竟发出金铁交鸣的刺耳声响。
好强的肉身！
凌渊心中微凛，但毫不意外。前世的他，与这种邪物打过太多次交道，深知其弱点与难缠之处。
他手腕一抖，剑锋如灵蛇出洞，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绕开尸傀的利爪，没有丝毫花哨，精准地刺向其后颈脊椎。
“噗嗤！”
剑尖没入，一股黑色的污血溅出，带着强烈的腐蚀性。
那尸傀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但并未倒下，反而被激起了凶性，更加狂暴地反扑过来，空洞的眼眶里仿佛燃起了两团鬼火。
“果然，核心在心脏，必须一击摧毁。”
凌渊心中冷静判断，脚下【逐影步】施展到极致，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在数具尸傀的围攻中穿梭自如。
他的剑，快、准、狠。
每一次出鞘，都带起一道凄美的血线。
每一次闪烁，都精准地奔着尸傀们被层层保护的心脏核心而去。
然而，这种高强度的生死搏杀，正像一双无形的大手，疯狂挤压着他体内那颗名为“时间悖谬”的定时炸弹。
嗡——
一阵剧烈的耳鸣毫无征兆地袭来，仿佛有万千只蜜蜂在脑海中冲撞。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重叠。
地宫阴冷的石壁，变成了前世血战连天的焦土；尸傀身上散发的恶臭，混合成了记忆深处妖魔的硫磺气息。
李家长老那张狰狞的老脸，与某个被他亲手斩杀的宗门宿敌的面孔，缓缓合而为一。
现实与记忆的界限，在飞速模糊。
“阿...阿哲？”
凌渊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到一具尸傀在嘶吼着冲向自己时，那张腐烂不堪的脸，竟在恍惚间，变成了他前世一位战友的模样。
那个总是笑着喊他“渊哥”，最后却为了掩护他撤退，被万千妖魔撕成碎片的兄弟，阿哲。
“不，你已经死了...”
他的声音微不可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是我……是我害死了你……”
悔恨与痛苦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这刹那的失神，在瞬息万变的生死搏杀中，是绝对致命的。
“嗤啦！”
一道黑影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空隙！
另一具尸傀的利爪从他的视觉死角探出，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狠狠划过他的后背。
火辣辣的剧痛如同烙铁烫在脊背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让凌渊猛然从幻觉中惊醒。
他闷哼一声，强忍剧痛，反手一剑将偷袭的尸傀震飞出去，身体却因巨大的冲击力而踉跄着向前抢了两步。
后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呼……呼……”
凌渊剧烈地喘息着，额上冷汗涔涔滑落，眼前阵阵发黑。
他终于意识到，此刻最大的敌人，不是这些悍不畏死的尸傀，也不是那个阴狠毒辣的李家长老。
是自己！
是这该死的时间悖谬反噬！它正在污染他的精神，摧毁他的意志！
就在凌渊被幻觉与伤势严重牵制的瞬间，一直如毒蛇般在旁窥伺的李家长老，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毒辣的精光。
他找到了！
他找到了这个神秘强者的破绽！
他的目标，并非与尸傀缠斗、已然受伤的凌渊。
而是那个缩在祭坛角落，早已被眼前的血腥场面吓得魂不附体、瑟瑟发抖的少年——周辰！
“桀桀……就先从你这个碍眼的小杂鱼开始！”
李家长老发出一声夜枭般的怪笑，身形一动，整个人如同一只捕食的苍鹰，带着一股腥臭的狂风扑向周辰。
他干枯的手掌上灵光爆闪，化作一只足以开碑裂石的利爪，直取少年的天灵盖！
这一击，又快又狠，凝聚了一位筑基后期修士的全力，根本不容任何反应！
周辰的瞳孔在瞬间放大到极致，死亡的阴影如冰冷的海水将他彻底吞没。他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
一声怒吼自凌渊喉中爆发，目眦欲裂！
那一刻，在他混乱而模糊的视野里，周辰那张布满惊恐与绝望的脸，再一次与记忆中阿哲临死前的表情，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同样的无助。
同样的年轻。
同样的……即将再一次死在他的面前！
轰！！
一股无法抑制的情感洪流，如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他所有名为“复仇”的坚冰与理智。
守护！
他要守护住他！
凌渊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最原始、最本能的反应。
他竟是强行中断了体内正在运转的护身功法，彻底放弃了对身侧另一具尸傀致命攻击的防御！
“噗！”
功法逆转的恐怖冲击力，让他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与此同时，那具尸傀的利爪也毫无阻碍地狠狠刺入了他的左肩，骨骼碎裂的声响清晰可闻！
剧痛钻心！
但凌渊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以硬扛这一记重创为代价，榨干了体内最后一丝灵力，发动了早已不该再动用的空间秘术——【寸步】！
他的身影，在原地瞬间变得虚幻。
下一刹那，他已鬼魅般出现在周辰身前，一把将呆滞的少年死死揽入怀中。
“轰隆！！”
李家长老的致命一击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背轰在了身后的墙壁上，整个地宫都为之剧烈震颤，乱石穿空，烟尘弥漫。
一切，都发生在令人窒息的眨眼之间。
李家长老一击落空，却并未动怒。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那个抱着少年、浑身浴血、摇摇欲坠的身影，眼神中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狂喜与残忍。
“哦？”
他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狼狈不堪的凌渊。
“真是感人的一幕啊。本以为是哪里来的冷血魔头，原来……你也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这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快意。
“可惜，你的善意，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李家长老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我会让你好好看着，你的守护，是多么的苍白！多么的无力！”
话音落下，他全身的灵力毫无保留地冲天而起！
恐怖的气浪以他为中心疯狂席卷四方，将那些行动迟缓的尸傀都震得连连后退，筑基后期的威压如山崩海啸般碾压而下！
一股纯粹的、毁灭性的气息，死死锁定了凌渊和被他护在怀里的周辰。
这是覆盖了两人所有退路，根本无法闪避的必杀一击！
凌渊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强行中断功法、硬接尸傀重创、榨干灵力发动秘术……他此刻已是真正的强弩之末，体内的灵力早已枯竭，经脉刺痛，旧力已尽，新力未生。
他甚至连抬起手中长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足以将他们二人瞬间轰成齑粉的恐怖力量，在李家长老手中汇聚成一团刺目的光球。
怀中的周辰感受到了那股灭顶之灾般的气息，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凌渊低下头，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将少年完全护在身下。
他的声音沙哑、疲惫，却在剧烈的喘息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闭上眼。”
他顿了顿，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字一句道。
“别怕。”
毁灭的光芒，在下一瞬，彻底吞噬了他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