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快就糊了下来。
营地里死寂一片，再没了前几天找到水源时的欢呼。
空气里血腥味跟草药味混在一块，一个劲的往鼻子里窜，让每个人都忘不了，白天那场饿肚子引起的暴乱有多真实多残酷。
夏家的窝棚里，一小撮火苗噼啪的响，照着一家人铁青的脸。
夏云峥正拿块破布，仔细的擦他那把从没真正见过血的铁剑。剑身在火光下泛着一层冷光。
地上那几个被打断手脚的壮汉的惨叫，仿佛还在耳边炸响。
夏青禾闷声瞅着窝棚里这光景。
她知道，哥今天立的威，是拿血跟断骨换来的，是暂时的。
等饥饿再一次淹过来，等死亡的恐惧压过了对打架的害怕，更吓人的乱子还会再来。
暴力只能搭个秩序的架子，但往里头填东西的，必须是食物。
是能让所有人都看见的，活下去的希望。
她的心思沉了下去。
“叮——”
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检测到宿主领地建立初步秩序，隐藏任务立规完成！”
“评价：良好。注：以暴制暴不是最好的法子，但在眼下管用。”
“奖励：解锁科技树生存基础分支——高产土豆！”
来了！
夏青禾心里一跳，精神头一下子全被那个新亮起来的玩意儿勾走了。
那是一个瞅着普普通通的植物块茎，下面是几行让她心跳砰砰响的金色小字：
高产土豆
作物类型是根茎类植物
特性是耐寒耐旱还有对土的要求低。
生长周期是60天。
预计产量是亩产三十石。
它不能让你的子民吃得最好，但能让他们在最短时间里吃饱。活下去，才有资格谈以后。
亩产三十石！
夏青禾抽了口冷气。
要知道，这年头，风调雨顺的好地，一亩能收三石粮食，就够吹一整年了。
亩产三十石，这是整整十倍的差！
这哪是土豆，这简直是救命的神仙玩意儿！
她死死压住心里的狂喜，逼自己冷静的想事。
有了土豆，吃饭的事就算有谱了。
可问题是，咋种？谁去种？种哪儿？以及，偷着开荒要是被发现了咋办？
这些事，她一个人定不下来。
她需要家里人帮忙，特别是她爹，那个以前的镇北侯，他的经验跟态度顶顶重要。
夏青禾吸了口气，抬起头，开了口。
“爹，娘，还有哥。”
她的声音不大，但窝棚里另外三个人都齐刷刷的朝她看过来。
夏远山，这位以前领着千军万马的侯爷，这会儿脸色蜡黄，靠在草堆上，虽然人很虚，但眼神却还跟淬了火的刀子一样。他看着女儿，嗓子发干的开了口：“青禾，今天的事...多亏了你跟你哥。”
“爹，今天的事只是个开头。”
夏青禾的表情严肃得很，“我们没粮了。所有人都没粮了。靠我哥的剑，能镇住他们一天，镇不住他们十天。我们必须找到吃的，立刻跟马上。”
夏远山苦笑着叹气：“这云垂野荒得一根草都找不着，还能上哪儿找吃的？”
“我们可以自己种。”夏青禾咬着字说。
“种？”夏远山愣了下，跟着就摇头，“胡闹。现在都秋末了，马上要冬天，种什么能活？再说，这北境的冻土，连草都长不好，怎么种庄稼？”
“一般的庄稼不行，但有一样东西可以。”
夏青禾对上她爹的视线，丢出了自己的底牌。
“我管它叫土豆。它不怕冷，不挑地，只要六十天就能熟，而且收成特别高，一亩地，最少能收二十石！”
她故意把产量说低了点，省得太吓人。
就算这样，夏远山跟李氏也听傻了。
“青禾，你...你没说胡话吧？”李氏的声音都在抖，“世上哪有这种神仙东西？”
“我没说胡话。”夏青禾口气很硬。
“你从哪知道的？”夏远山追着问，目光灼人，好像要把女儿的魂都看穿。
又是这个问题。
夏青禾心里早就有数了。
“爹，您忘了，我从小，特别爱看那些杂记异闻跟堪舆图志。”
她半真半假的解释：“我以前在一本不晓得名字的破书上，看到过关于这种土豆的说法。书上说，它长在最北边的‘不冻泉’附近，是老天爷给北边老百姓的宝贝。那书上，也画了它长什么样，还有怎么养活它的法子。”
这个解释，全是窟窿。
但在这会儿，却是唯一说得通的解释。
夏远山半天没吭声。
他不傻，他知道女儿这番话很可能就是个借口。
从那口神了奇了的水井，到今天这个听都没听过的神物，自己这个女儿，好像从鬼门关爬回来一趟，就成了一团他看不透的迷雾。
她身上，肯定有能捅破天的秘密。
但他没再问下去。
当爹的，他只要知道，女儿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让这个家活下去。
这就够了。
他换了个问题，一个更实在的问题。
“好，就算真有这东西。可你别忘了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流放犯。按大夏的律法，流放犯不准自己开荒也不能偷藏农具，谁犯了，就跟造反一个罪。”
他看着夏青禾，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们现在开荒种地，万一被北境的驻军发现，就是现成的罪名。他们正好能拿这个当借口，把我们所有人...就地正法！”
这才是最要命的！
李氏听到“就地正法”这几个字，脸都吓白了，一把抓住夏青禾的手：“青禾，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太危险了。”
“娘，不算了，我们又能撑几天？”
夏青禾反手握住娘冰冰的手，眼睛却死死盯着她爹。
“爹，您说的危险，我都想过。但是，我们有别的路能走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跟钉子似的。
“坐这儿等，是饿死。”
“出去抢，像今天这样，是自己人杀自己人，然后再饿死。”
“被驻军发现我们开荒，是死。”
“横竖都是死，为什么我们不选那条能让我们吃饱了再死的路？”
“更何况...”夏青禾嘴角一撇，冷笑了声，“您觉得，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干，北境驻军的陈天啸，就会放过我们？他把我们扔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压根就没想让我们活着过完这个冬天。”
“与其指望狼发善心，不如把命抓在我们自己手里！”
这番话，每一句都像石头砸在地上。
夏远山心头狠狠一震，眼里最后那点犹豫也没了，只剩下股狠劲。
是啊。
他打了一辈子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怕前怕后了？
想活命，有什么罪！
“我信青禾。”
一直没说话的夏云峥，放下了手里的剑，站起来，声音又稳又硬。
“爹，妹妹说得对。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把。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夏远山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一个冷静能决断，一个勇猛不怕死，心里头热辣辣的涌上一股好久没有的豪气。
他晃悠悠的站起来，身子还在晃，腰杆却挺的笔直。
“好！”
他闷声吐出一个字。
“既然这样，我们夏家，就在这云垂野，拼出一条活路来！”
“传我的话，把所有夏家族人都叫来。我们不光要种，还要大张旗鼓的种！”
“不！”
夏青禾想都没想就给否了。
“爹，不能大张旗鼓。我们现在还很弱，不能太早让驻军盯上。”
她走到窝棚门口，指着远处一片被小山包挡住的洼地。
“那里地方隐蔽土也湿润跟离水也近。我们先偷偷开一小块地试试。”
“由我哥带人放哨跟开荒，对外就说是去打猎跟加固营地。”
“等第一批土豆熟了，我们有了存粮跟能打的本钱，再说下一步。”
她的思路清楚，计划也周全。
夏远山看着女儿眼睛里那种藏不住的精明，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感慨。
这个家，已经不需要他来掌舵了。
他使劲点了下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一家人，在这个冷得要命的晚上，终于把想法统一了，定下了这个会彻底改变所有人命的屯粮计。
窝棚外，冷风呜呜的刮。
而窝棚里，求生的火种，已经被偷偷点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