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骇人的巨响，不是天上来的，是从地平线那边传来的。
潘律感觉脚下的城墙，像一头被巨锤砸中脊背的野兽，猛的一颤。
他整个人被一股气浪掀得往后踉跄两步，耳朵里只剩下“嗡”的一片响。
砖石碎屑混着尘土，下雨似的劈头盖脸砸下来。
他死死抓着墙垛，才没摔倒。
等他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这位前朝太子，这位不管面对什么绝境都保持优雅从容的男人，第一次感到一种冷意钻进了骨头缝。
南城墙，那面他跟所有镇民一砖一瓦亲手垒起来，最是自豪的坚固城墙，现在，破开一个直径三丈多的大豁口。
狰狞丑陋，像一道好不了的疤。
“炮……是炮……”
一个守备兵吓得尖叫，扔了手里的长矛，转身就想往城墙下跑。
恐慌，像瘟疫一样，一眨眼就在城墙上传开了。
这些刚拿起武器一个月的农夫跟工匠，他们能凭着保卫家园的血性，去跟拿刀拿剑的敌人拼命。
但他们没法对抗这种远在视线外头，却能瞬间毁掉一切，简直是天罚的力量！
“这就是……神威大炮吗？”
潘律心里凉透了。
“青禾，这就是你说的，来自更高层面的维度打击吗？我们引以为傲的城墙，在它面前，不过是块豆腐。”
“你的plan c……真能行吗？”
他手心全是冷汗。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乱。
夏青禾不在，夏云峥不在，这儿，他就是最高指挥官。
-
他要是乱了，整个青禾镇，就真完了。
“闭嘴！”
潘律猛的拔出腰间佩剑，使出吃奶的劲，吼得声音都哑了。
那个逃跑的士兵被他一剑拦住。
“谁敢后退一步，立斩无赦！”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变调，但那股属于皇室血脉，不容分说的威严，却在这时候，镇住了慌乱的众人。
“不就是被砸开一个洞！慌个屁！”
潘律的目光扫过每个脸上挂着恐惧的士兵，厉声说：“你们的家人就在后头！你们的新房就在后头！你们想让他们，被城外的畜生冲进来乱杀吗？！”
“轰——！！！”
又是一声巨响。
这次，炮弹准准的命中了青禾镇的包铁大门。
厚重的门板，被整个炸得稀巴烂！
木屑乱飞，跟世界末日似的。
城墙下，乌泱泱的敌军方阵里，爆发出掀翻天的欢呼。
一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将领，身披血色重甲，脸上满是残忍的笑容。
他正是大皇子麾下第一猛将，血屠夫周狂。
“传我命令！”他把手里的狼牙棒往前一指，“先锋营，给老子冲！踏平这个耗子窝！第一个登上他们主楼的，赏金千两！女人财物，随便抢！”
“吼！！”
狼一样的敌军，开始冲锋。
他们像一股黑色的潮水，朝着那被撕开的城墙缺口还有破碎的大门，涌了过来。
城墙上的守备兵们，脸都白了。
他们知道，一旦被这股洪流冲上城墙，会是什么下场，没人敢想。
“潘先生！我们顶不住的！”一个连长绝望的喊道。
“谁说要顶了？”
潘律眼里，闪过一丝狠绝的神色。
他一把扔掉手里的长剑，对着身边的传令兵，下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想不通的命令。
“传我命令！全员，放弃城墙！！”
“执行……plan c！！”
“所有人，立刻从城墙撤！进镇里，进我们自己的家！快！”
“什么？！”
那个连长以为自己听错了，“潘先生！放弃城墙，那不是开门揖盗吗？！”
“这是领主大人的命令！”潘律的声音，不容置疑，“领主大人说过，我们最坚固的城墙，不是石头，是我们脚下这座，我们亲手造的城镇！”
“执行命令！！”
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所有士兵，都无条件服从了。
因为领主大人这四个字，就是神谕。
守备部队用最快的速度，从城墙上撤离，消失在镇内七拐八绕的街道里。
……
周狂在马上，看到城墙上的人影瞬间没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群没卵子的软蛋！才两轮炮击，就吓得屁滚尿流！”
他轻蔑的啐了一口。
“看来，都不用等到天黑了。传令下去，让炮营省点炮弹，步兵直接给我碾进去！”
一队大概五百人的靖北军先锋，没有半点阻碍的冲过护城河，抢着从城墙的缺口还有破碎的大门涌进了青禾镇。
他们以为，会看到吓破胆的平民跟跪地求饶的守军。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死一样的安静。
宽阔的入城大道上，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两边的砖石房屋，门窗紧闭，像一头头沉默的怪兽，蹲在阴影里。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危险味道。
“怎么回事？”先锋营的校尉感觉不对劲。
但抢功的念头，压过了警惕。
“管他娘的！分头搜！把人都给老子抓出来！”
就在他的部队散开，踏进两边那些只够三个人并排走的小巷时。
死亡，在这时亮出了獠牙。
“放！”
一声令下。
两边房屋二楼的窗户，被猛的推开！
黑洞洞的枪口还有拉满的弓弦，从上百个窗口里同时伸出来！
“咻咻咻——！”
“砰！砰！砰！”
箭雨，像蝗灾一样！
铅弹带走一条条人命！
冲进小巷的靖北军士兵，瞬间成了活靶子。
他们挤在窄小的空间里，躲不开也藏不住！
居高临下的打击，让他们的盾牌跟纸糊的没两样。
惨叫声，一声接一声！
一个接一个的士兵，像割麦子一样倒下去。
而在主干道上，几辆堆满干草木料的板车，突然从巷口冲出来，堵死了他们的退路。
火把，从天而降。
大火呼的一下烧起来，成了一道过不去的火墙！
“中计了！有埋伏！”
那校尉终于反应过来，惊恐的大吼。
但他已经没机会了。
一枚早就埋在街道中央的土地雷——一个装满了碎石铁片还有黑火药的大木桶，被一根连到屋顶的引线引爆！
“轰！！！”
爆炸的气浪，把方圆十米内的一切都炸飞了。
那校尉的身体，直接被撕成两半。
巷战！
这才是夏青禾留给潘律的，真正的plan c！
放弃那在重炮面前跟纸糊一样的城墙，把敌人引到她亲手规划，迷宫一样的城镇里！
用狭窄的街道，抵消敌人的数量优势。
用坚固的砖房，建成无数个战斗堡垒。
用交叉的火力，把每一条街道，都变成死亡屠场！
釜底抽薪，诱敌深入，关门打狗！
……
青禾镇最高的钟楼上。
潘律拿着望远镜，面无表情的看着下方街道里发生的屠杀。
他看到，冲进去的五百先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被打散了，死伤一片。
他知道，计划成功了。
但他没有半点喜悦。
因为他看到，城外，周狂那张气到扭曲的脸。
以及那二十门，已经重新调好角度，黑洞洞的炮口，开始慢慢抬高，对准了镇内的……
民居。
“畜生……”
潘律的嘴唇，被咬出了血。
巷战，能抵消步兵的优势，却挡不住火炮不分目标的轰炸。
“青禾……”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狼牙谷的方向，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绝望。
“你再不回来……我们就真的，要玉石俱焚了……”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祈祷。
就在他视线尽头，那连绵起伏的黑石山脉某处山脊上。
一支五十多骑组成的黑色剪影，悄悄出现。
为首的一人，勒住缰绳，举起了手里的单筒望远镜。
镜筒里，青禾镇升起的滚滚浓烟，跟那清晰可闻的沉闷炮声，让她的心，猛的一沉。
夏青禾的脸，罩着一层寒霜。
“他们开炮了。”
她放下望远镜，声音冷的能把空气冻住。
“梁风。”
“在。”
“准备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