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娘的声音很轻，却像把石头砸进死水里。
鹰愁关。
建一座前所未有的雄关要塞。
彻底锁死。
每个词，都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苏玉娘死死盯着夏青禾，想在她脸上找哪怕一丁点的担心或者害怕。
毕竟，这几乎是一个死局。
鹰愁关是黑石山脉最险要的关隘，也是北境通往中原唯一的咽喉。
一旦那里被一座坚固要塞堵死，青禾镇就成了一座真正的孤岛。
就算你能在北境称王称霸，也永远别想南下一步。
你所有的发展跟所有的野心，都会被永远困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直到资源耗光，一点点烂掉。
然而，她失望了。
夏青禾脸上啥表情没有。
她只是静静的听着，那双清亮眸子里，连点水花都看不见。
“哈？”
“锁我？”
“这卫康...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花几万民夫，动用国库的钱粮，就为了在门口修个墙，把我关起来？”
“他以为这是玩塔防游戏呢？”
夏青禾的内心独白，充满了匪夷所思的吐槽。
她一点没感到危机，反倒觉得有点可笑。
这操作，太熟悉了。
像极了某个闭关锁国的大清。
结果呢？被船坚炮利轰开了国门。
“妹妹，你……”苏玉娘看着她平静的样子，心里反而更急了，“你可千万不能小看这个卫康。他这是阳谋，是堂堂正正的王道之策。他就是要用朝廷的体量，活活耗死你！！”
“我懂。”
夏青禾终于开口了，她点了点头，非但没有反驳，反而顺着苏玉娘的话说了下去。
“他不敢跟我野战，陈天啸跟周狂就是例子。”
“他也不敢直接攻城，我的钢铁乌龟壳，他啃不动。”
“所以，他就选了个最笨，但也是最稳的法子。乌龟对乌龟，看谁先把谁耗死。”
她的分析冷静的吓人，每个字都钉在点子上。
苏玉娘人愣住了。
她发现，夏青禾比她自己看得还要透。
可就因为这样，她才更想不通。
“那你……”
“苏姐姐，”夏青禾忽然笑了，伸手拍拍苏玉娘因紧张而发凉的手背，“你觉得，他是想把我锁在北境。”
“难道不是吗？”
“可在我看来，”夏青禾笑的有点狡猾，还有一种让苏玉娘心惊肉跳的...兴奋？
“他这是怕我南下，主动帮我守南大门啊。”
啥？
苏玉娘感觉自己脑子有点跟不上了。
替你守门？
有这么替人守门的吗？
“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青禾没有直接回答。
她转身，走回大帐，重新站在那幅巨大的地图前。
苏玉娘也跟了进去。
夏青禾的手指，点在地图上那条分开中原跟北境的巨大山脉上。
“黑石山脉，东西拉开上千里长。鹰愁关，不过是其中一个点。”
她的手指，沿着山脉慢慢的划过。
“这里，是中原的屏障，也是我的...宝库。”
“煤炭铁矿还有铜矿...各种矿藏，差不多都埋在这片连绵的山里。”
“以前我没动它，是兵力不够，而且山里悍匪流寇多，清剿太麻烦。”
她抬起头，看向苏玉-娘，眼睛里闪着一种叫野心的光。
“现在，这位卫康将军，带朝廷大军在鹰愁关扎寨，把南下的口子堵死了。”
“你说，这山里的悍匪，是跑得掉呢，还是跑不掉呢？”
苏玉娘的呼吸猛的一滞！
她瞬间懂了！
卫康在鹰愁关修要塞，等于把整个黑石山脉的北侧，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有进没出的口袋！
而这个口袋唯一的出口，正对着青禾镇！
那些盘踞在山里的悍匪，要么被卫康的军队往北赶，要么...就只能一头撞死在夏青禾的剑锋上！
卫康想用一座关锁死夏青禾。
可夏青禾，却把整个黑石山脉，都看成是自己的东西了！
“我的天...”
苏玉娘喃喃自语，她看夏青禾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这女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别人的灭顶之灾，到她这里，居然成了个瓮中捉鳖顺手牵羊的好机会！！！
“何止啊。”
夏青禾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你以为他征发那几万民夫是铁打的？修那么一座雄关，你知道要耗掉多少铁器工具粮食还有木材吗？”
“他卫康老远跑来，后勤线拉那么长，所有物资都得从中原千里迢迢的运。成本高到吓人。”
“而我呢？”
夏青禾的手，在地图上青禾镇的位置上重重一点。
“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我的高炉，能炼出比大夏朝廷好百倍的钢。我的工坊，能造出最锋利的工具。”
“你说，等他的民夫用着破烂铁器，三天两头坏，工期拖了又拖的时候，你带着我的钢工具出现在他们面前...会发生什么？”
苏玉娘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商人的本能让她立刻闻到了这里面能让人发疯的巨大利润！
“我...我明白了！”她的声音因为激动都抖了，“卫康的工地，会成为我们最大的倾销市场！”
“不止是工具，还有粮食！你粮食不够，可我能从中原别的地方运！从南边运到鹰愁关路远，可从东边西边绕道运到你这，再卖给他们，路程可近多了！”
“他修关的所有花费，最后都得加倍付给我们！我们等于是拿他的钱，发展我们自己！”
苏玉娘越说越兴奋，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这...这简直是把卫康当猪宰啊！！！”
“格局小了，苏姐姐。”
夏青禾摇了摇头。
“不是宰猪。”
“他是在给我白打工。等他辛辛苦苦的把关修好，把山里的土匪也清剿干净，那座关，那片山，还有那几万被榨干快活不下去的民夫......”
她没有把话说完。
但苏玉娘已经懂了。
她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太可怕了。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把那座雄关当回事。
她惦记的，是修关的人，是清剿干净的山，最后...才是那座关本身！
“这位卫康将军，真是个大好人啊。”
“又是帮我剿匪，又是帮我练兵（指压榨民夫，逼他们造反），又是帮我修前哨站。”
“简直是活雷锋转世，当代运输大队长！”
夏青禾在心里给这位没见过面的卫将军，发了张大大的好人卡。
“苏姐姐。”
夏青禾收起笑，表情严肃起来。
“我要你立刻动用你所有的情报网，帮我做两件事。”
“妹妹请讲！刀山火海，在所不辞！”苏玉娘这会儿已经彻底化身为狂热的信徒。
“第一，我要黑石山脉所有匪帮的详细资料。头目是谁，多少人，在哪个山头，战斗力怎么样，我全要。”
“没问题！三天之内，给你送来！”
“第二，”夏青禾眼神变深了，“我听说，前朝潘氏覆灭时，有一批宝藏跟着忠臣一起没了。线索，好像就在黑石山脉的悍匪手里。”
“我要你帮我查，这批宝藏的传说，最早是从哪个山头传出来的。或者，哪个山头的悍匪花钱最厉害，好像有花不完的金子。”
苏玉娘心头一震。
前朝宝藏！
这可是能掀动天下风云的秘闻！
她没想到，夏青禾的胃口，竟然大到了这个地步！她这是要...连人带钱，一锅端啊！
“这件事...难度很大，但我会尽力去查！”苏玉娘郑重的点头。
“好。”
夏青禾的目光又回到地图上，锁定了鹰愁关三个字。
“卫康...希望你修关的速度，能快一点。”
“不然，我怕你等不到关修好的那天，就得挪窝了。”
她转过身，对着帐外高声的喊：
“来人！”
一个护卫马上跑了进来。
“请潘长史跟夏都尉，立刻来议事厅！”
“新的五年计划，需要做一点小小的调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