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城下。
几千个曾在黑石山脉横行霸道的悍匪，这会儿倒像一群等着审判的羔羊，全挤在巨大的城墙下。
他们里头好多人，都是头一回亲眼见着这座传说中的城。
然后，人就给彻底镇住了。
这哪是城墙？
这根本就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山！
平整光滑又泛着青灰色光泽的墙体，足有十丈高，跟刀削似的。墙上没缝隙给人爬，只有一排排黑洞洞的射击孔，像一只只盯着他们的深渊眼睛。
城墙上，黑甲士兵来回巡逻，步子整整齐齐，手里的火枪映着冰冷的晨光。
这就是...天雷的来源？
断魂谷的二当家，那个出了名阴狠的瘦子，只感觉嘴里发干，两腿发软。
他瞅着那高耸的城墙，再回头看看自己身后那群歪歪扭扭衣衫褴褛的所谓精锐，头一回理解了王霸死前的不甘跟绝望。
这仗，咋打？
根本没法打！
压根不是一个维度的仗。
城墙上头，无数磐石城的居民跟士兵也在围观。他们看着下边黑压压的人群，眼神复杂。有恐惧跟好奇，但更多是发自内心的骄傲。
看，这就是我们的城。
强大到能让整个黑石山脉的魔鬼，都放下屠刀来跪拜。
就在这压抑的安静里，沉重的城门缓缓的打开。
一队黑甲士兵，迈着整齐的步子走出，分列两边。
跟着，三个人影从城门里走了出来。
带头的，是个穿深色劲装的年轻女人。
她身上没戴啥华丽首饰，只是利落的把头发束在脑后，眼神清亮的像两颗寒星。
她就是夏青禾。
她左手边，是披着重甲手按剑柄，脸冷得像冰的夏云峥。
右手边，是穿着青色长衫面带微笑，气质温润如玉的潘律。
三个人，就这么安静的站在几千个悍匪跟前。
明明人数上绝对劣势，气场上却像神明俯看蚂蚁。
“我叫夏青禾。”
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大，却清楚的传进每个人耳朵。
“是你们嘴里的北境之王，也是送王霸上路的人。”
开场白，又直接又血腥。
人群一阵骚动，好多人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我知道你们是谁。你们是强盗是贼是杀人犯。你们手上，都沾过血。按大夏的律法，你们每个人都该千刀万剐。”
夏青禾的话，像把刀子，撕开了所有人最后的遮羞布。
匪首们的脸色，变得特别难看。
“但是。”
夏青禾话头一转。
“那是旧时代的规矩。在我磐石城，我有新规矩。”
“你们能站在这，说明你们很聪明，懂的敬畏力量。所以我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她伸出手指，指向左边一片空地。
“第一条路。放下你们身上所有武器，包括藏在靴子里的匕首跟发髻里的钢针。然后，去那边登记，领你们的身份牌。从今天起，你们就是磐石城的预备公民。”
“你们会被编入工程兵团，去修路挖矿，建设这座城。你们会跟所有人一样，遵行工分制，干多少活吃多少饭。只要你们肯干，就能住上砖房，冬天不受冻，家人不挨饿。你们的孩子，可以免费进启蒙学堂，读书识字。”
“你们的过去，一笔勾销。你们的未来，靠自己双手创造。”
人群里，响起压抑的呼吸声。
好多拖家带口的匪徒，眼神一下子亮了。
读书识字？住砖房？
这...这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夏青禾没停顿，又指向右边另一片空地。
“第二条路。”
她的声音，一下就严厉起来。
“如果你们觉得，自己天生握刀的命，不屑拿工具。可以。”
“去右边。那是新兵营的报名处。我的军队，需要勇士。”
“但是，别以为这是啥好差事。你们会接受整个大陆最严酷的训练，三个月后，十个人里最多只有一个能留下。你们会被打磨被筛选被淘汰。你们的骄傲跟野性，都会被纪律碾的粉碎。”
“可一旦你们通过，你们就穿上这身黑甲，拿起火枪，成为北境最荣耀的军人。你们会为保卫家园而战，你们的名字，会被刻上功勋碑，而不是钉在耻辱柱上。”
夏青禾目光像火炬扫过全场。
“两条路，两种人生。”
“左边，是安稳的公民。右边，是荣耀的士兵。”
“现在，给你们一炷香时间，做出选择。”
说完，她不再多说，只是安静的站着。
整个场面，死一样的安静。
所有匪徒，都被这选择题给砸懵了。
他们想过无数种可能。被屠杀，被羞辱，被收编成炮灰...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种...近乎平等的，明码标价的选择。
没阴谋，没废话。
一切都摆在台面上。
你想过安稳日子，可以，去建设。
你想出人头地，可以，来卖命。
公平的...让人觉得可怕。
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犹豫了很久，第一个走出来。他看了一眼身后的老婆孩子，咬咬牙，“当啷”一声，把手里的鬼头刀扔地上。然后，又从怀里摸出两把匕首，也扔地上。
他红着眼，朝着夏青禾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个头。
然后，拉着家人，头也不回的走向左边的公民登记处。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越来越多的人，做了同样的选择。
兵器落地的声音，叮叮当当，连成一片。
那声音，像无数旧时代的碎片，在摔碎。
断魂谷的三煞对视一眼。
老大咬咬牙，一跺脚，也走向左边。他年纪大了，打打杀杀一辈子，累了。
老三犹豫了下，也跟了过去。
只有那个眼神阴冷的二当家，站在原地，死死的盯着右边。
多罗部的族长阿古拉，则大步流星的走向右侧的新兵营。他跟他手下的牧民，生来就是草原上的战士，他们不懂建设，只懂战斗。
人群，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清楚的分成了两股洪流。
绝大部分，超过八成的人，都选了左边。他们拖家带口，他们厌倦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夏青禾给他们的安稳，是他们最渴望的奢侈品。
而剩下的，不到一千人，都是些年轻气盛桀骜不驯的亡命徒。他们走向右边，眼神里闪着野心跟狂热。
夏青禾看着这一幕，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成了。”
“工程兵团，扩充五千人。狼回首的防御工事，还有磐石城二期扩建，劳动力有了。”
“新兵营，补充一千名炮灰...不，是预备役兵源。正好可以跟夏云峥的第一军分开，成立第二军，搞内部竞争。”
“卫康的礼物，真香。”
潘律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幅万民归心的景象，再看看旁边这个一副云淡风轻样子的女人，心里只剩下四个字。
神乎其技。
这种收拢人心的手段，已经超出了权谋的范畴。
这是阳谋。
是用实实在在的利益跟希望，砸碎一切虚无的尊严跟抵抗。
就在这时，一个斥候神色慌张，骑着快马从远处飞奔过来，马还没停稳，人就滚了下来。
“领主大人！紧急军情！”
斥候冲到跟前，单膝跪下，呈上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
“是苏玉娘大人的飞鸽传书！”
夏青禾心里一凛，立刻接过信拆开。
信上的字迹潦草又急促，只有短短一句话。
“卫康动了！大军出关，急袭狼回首！他要抢在你前头，建成那道隘口！”
夏青禾的瞳孔猛的一缩。
好个卫康！
他竟然算准了自己刚收编山匪，内部不稳，肯定需要时间整合。
他想打个时间差！
“他带了多少人？”夏青禾的声音变得冰冷。
“据苏大人观察，先锋部队至少五千，全是骑兵！后头还有步兵跟大量工匠民夫！”
五千骑兵！
潘律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卫康压箱底的精锐！
夏青禾的嘴角反而往上翘。
“来得...正好。”
她转过身，目光投向右边那片刚站定，还有些不知所措的近千名新兵。
然后，她又看向左边那几千个刚放下武器，渴望安稳的预备公民。
她缓缓的举起手，声音响遍全场。
“新兵营的，听着！”
“你们的训练，提前了。战争，就是你们的第一课！”
“工程兵团的，也听着！”
“你们的第一项工作，也来了。不是修房子，是修一座要塞！一座能埋葬五千骑兵的死亡要塞！”
“现在，所有人，领你们的工具跟武器！目标，狼回首隘口！”
“我要让卫康知道，时代，已经变了！”
“他以为他是猎人，但他踏入的，是我的屠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