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手套套在自己手上,虽然只有一只,但刺骨的寒意被隔开了大半,右手顿时找回一丝活气。
好东西,在这能把人冻成冰坨子的绝境里,一只手套,竟也成了活下去的珍贵筹码。
一根烟能烧多久?快得很。
五哥狠狠嘬完最后一口,烟头的红光几乎要燎到过滤嘴,他才将烟蒂扔在地上。他眯着眼,朝着队伍后面的大块头看了一眼,回头说了句:
“走,接着走。管他里面是龙潭虎穴,是福是祸,都他妈躲不过去,是祸,老子也认了!”
队伍像上了发条的木头人,再次僵硬地动了起来。还是原来的顺序,顶着越来越凶猛的寒风,一步一滑地往前走。
我咬紧牙关,腮帮子绷得发酸,拼命跟上前面人的脚步,强迫自己只用鼻子吸气、呼气,生怕一张嘴,那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热乎气就全跑了。
这条通道到底通向哪里?目光所及,岩壁黑黢黢、光秃秃,别说金矿的闪光,连点像样的石头纹理都看不清。当年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疯子,才会在这样连喘气都费劲的鬼地方,豁出命来开凿?虽然洞子主体是老天爷的手笔,可脚下那些刻意凿平的地方,还有那些狭窄处明显人工拓宽的痕迹,都在无声的诉说着当年的疯狂。
没走出多远,顶多也就两根烟的工夫,走在最前面的九爷,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轻咦。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通道里,顺着那呜咽的风,清晰地钻进我们每个人的耳朵。我侧身去看,只见九爷已经停下脚步,紧跟在他身后的老杨和五哥立刻凑上前。紧接着,五哥的嗓门猛地炸开:“哇!”他们看见了什么?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三步并作两步挤到他们旁边,一手搭着五哥的肩膀,借着九爷手中的灯光向前看去。
眼前的景象,让我的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短促而嘶哑的:“啊……”
通道到头了,这在意料之中。可尽头之外……却是一片深渊般、令人窒息的空旷。
我们四个人,就像被孤零零地抛在了世界的边缘。脚下是坚实的岩石,身后是熟悉的洞壁,而眼前,光束却像投入了无底的海沟,照出去没多远,就被前方浓稠的黑暗所吞噬,一丝一毫都照不到边际。
我知道,九爷那声“咦”,不是因为这个空间大得吓人。他的目光直直看向前方那片弥漫在黑暗中的、缓缓流动的东西上——那层灰白色的、让我刻骨铭心、差点就要了我小命的……雾气。
刚才的通道里,虽然也有薄雾,但空间窄,人与人之间距离不远,那雾就像一层若有若无的纱,感觉并不强烈。可在这里,在这片广袤无垠的黑暗深渊面前,那灰白色的雾气,在灯光的映照下变得无比清晰、无比诡异。它们像活物一样,在绝对的黑暗背影上无声的翻涌、流淌,仿佛一头沉睡的洪荒巨兽,在黑暗中呼吸吐纳。
五哥那声“哇”,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这致命迷雾的原始震撼;而我那声“啊”,是明知灭顶之灾就在眼前,却连挣扎方向都找不到的绝望叹息。
这哪里是通道尽头?这分明是一扇洞开的、通往未知死亡的迷雾之门。
我们四人肩并着肩,像四尊石像站在洞口边缘。刺骨的寒风从猛地倒灌进来,疯狂地撕扯着我们身上的衣物。没一会儿,我的上下牙床就开始“咯咯”打颤,全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这冷风,感觉不是吹在皮肉上,而是直接吹进骨头里,要把人的魂魄都吹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