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是缓慢而危险的。
陈见深不敢再直接与“乘客”交流，他把注意力转向了公交车本身和周围的环境。
他注意到，每次接近“八宝山”站时，车内的灯光都会极其轻微地闪烁一下，像是电压不稳。车载电台也会在那一刻陷入完全的寂静，连电流声都消失。
他还发现，有个穿着旧军大衣、带来低温的男人，他的军大衣后背，靠近肩膀的位置，似乎用暗红色的线绣着一个奇怪的图案。因为角度和光线，他一直看不真切。
这个图案，成了他现阶段唯一能抓住的、具象化的线索。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安全地、清晰地看到那个图案的机会。
机会在一个雨夜来临。
雨下得很大，密集的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刮器疯狂地来回摆动。能见度很低。那个军大衣男人像往常一样，在“八宝山”站前几站上了车，带着一身寒气和土腥味，坐在了老位置。
因为大雨，车厢内的光线比平时更暗。陈见深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当车辆缓缓驶近“八宝山”站，电子报站声即将响起的那一刻，他故意轻轻点了一下刹车。
动作很轻，不至于引起怀疑，但足够让车厢因为惯性微微前倾。
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提前调整好了后视镜的角度，手指飞快地按下了远光灯开关！
强烈的、雪白的远光灯灯光，像一柄利剑，穿透雨幕，也瞬间照亮了车厢内部！光线划过军大衣男人的后背！
虽然只有短短一刹那，陈见深已经死死地盯住了那个位置，将那个图案清晰地烙印在视网膜上！
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复杂而扭曲的符号！由许多尖锐的转折和诡异的弧线构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
成功了！
他立刻关掉远光，心脏因为后怕和激动而剧烈跳动。他不敢去看那军大衣男人有没有反应，只是僵硬地停稳车，打开后门。
军大衣男人像往常一样，沉默地下了车，融入站台的黑暗和雨幕中，似乎并没有察觉。
车门关闭，陈见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但他心里却涌起一股久违的、微弱的兴奋感。
他记住了那个符号！
接下来的几天，他利用休息时间，偷偷在网上搜索、在旧书摊翻阅相关资料，试图找到这个符号的出处或含义。但一无所获。它似乎不属于任何已知的文化或宗教体系。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晚上，车上来了一个新的“乘客”。一个面色惨白、穿着不合时宜的短袖衬衫的年轻男人。他上车后，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低头沉默，而是直勾勾地看着陈见深，眼神空洞。
在“八宝山”站下车时，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车门边，缓缓地抬起手，将一样东西放在了投币箱旁边。
那是一个折叠起来的、颜色暗黄的硬纸板。
然后，他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陈见深愣住了。这是什么？车票？还是……别的什么？
他死死盯着那个硬纸板，内心剧烈挣扎。《员工守则》和求生本能都在尖叫着让他别碰任何来历不明的东西。
但是，那个符号的线索断了。这个硬纸板，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主动“送”到他面前的信息。
捡，还是不捡？
最终，对真相的渴望，对摆脱这无休止折磨的迫切，压倒了一切。
他颤抖地伸出手，极其迅速地将那个硬纸板抓了过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硬纸板入手冰冷，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陈旧的气息。
他知道，自己可能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但他别无选择。
好的，我们接续第四章结尾，陈见深捡起那个诡异的硬纸板后，开始第五章的解密过程。
硬纸板塞进口袋的瞬间，陈见深感觉那块皮肤像是贴上了一块冰，寒意透过布料直往骨头里钻。
他不敢在车上多看，强作镇定地把车开回总站。交接时，他甚至不敢和王队对视，生怕对方看出自己口袋里揣着个“脏东西”。
回到他那间狭小的出租屋，反锁上门，拉紧窗帘，他才像虚脱一样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屋里很安静，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远处模糊的城市噪音。
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硬纸板。
它比想象中更硬，更冷，像是一块薄铁片。颜色是那种陈年旧物的暗黄，边缘有些磨损。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些杂乱无章、深深烙印上去的刻痕。
这些刻痕粗细不一，深浅不同，横七竖八地交织在一起，乍一看就像是哪个小孩或者疯子的随手涂鸦，毫无意义。
陈见深把它拿到灯下，翻来覆去地看，眉头越皱越紧。就这？
他本以为这会是一张地图，或者一封求救信，甚至是一段诅咒。结果就是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条？
一股被戏弄的恼怒涌上心头。他几乎想把这破纸板揉成一团扔掉。
但就在这时，他的指尖划过几条较深的刻痕，一种奇怪的触感传来。那不是平滑的，而是带着一种极其细微的、规律的凹凸感。
他心中一动，仔细用手指去感受。
不是杂乱无章！
这些刻痕，似乎……重叠在一起！
他立刻找来一支铅笔和一张白纸，学着电影里的方法，用铅笔侧锋轻轻在白纸上涂抹，然后将硬纸板盖上去，用手指均匀按压。
当他把硬纸板拿开时，白纸上显现出了模糊的拓印痕迹。
由于刻痕深浅不一，拓印出来的线条依然混乱。但他隐约能看出，这些线条似乎分属不同的图层。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需要把不同深度的线条分开！
他没有专业的工具，只能凭借肉眼和耐心。他盯着那些线条，努力忽略那些浅显的、可能是干扰项的刻痕，专注于追踪那些最深、最清晰的线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眼睛因为专注而酸涩。
渐渐地，当他在脑海中“剔除”那些杂乱的浅痕后，剩下的深色线条开始显现出模糊的轮廓。
那似乎……是一个扭曲的、由多个部分拼接而成的符号！
而且，这个符号的某个局部，看起来异常眼熟！
陈见深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从手机里翻出之前偷偷拍下的、那个军大衣男人后背符号的模糊照片（他趁对方下车时，用手机后置摄像头冒险盲拍的）。
他将照片放大，与脑海中还原的硬纸板符号局部进行比对。
严丝合缝！
硬纸板上的符号，包含了军大衣男人背后的那个完整图案！但它更大，更复杂，那个熟悉的图案只是它的一个核心组成部分！
这个发现让他呼吸急促起来。这硬纸板果然不简单！它上面记载的，可能是一个更庞大、更核心的符号！
他压下激动，继续解读硬纸板上剩下的深色线条。除了那个核心符号，周围还有一些其他的标记。
那是一些短小的竖线和点，散布在符号周围特定的位置上。
它们代表什么？
坐标？数量？还是……别的什么？
陈见深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桌上摊开的、被他揉得有些皱的公交车线路图。
一个荒谬又惊人的猜想击中了他。
他颤抖着手，将拓印下来的符号草图，小心翼翼地叠放在线路图上，调整着位置。
当他将那个核心符号的中心，对准线路图上的 “八宝山”站时……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那些分布在符号周围的短竖线和点，正好精准地对应了线路图上的其他站点！每一个标记，都落在了一个真实的公交站点的位置上！
这不是随手涂鸦！
这是一幅地图！
一幅以那个诡异符号为核心，标注了814路公交线路特定站点的密码地图！
那个年轻男人，那个“乘客”，他不是在随意丢弃垃圾。
他是在……传递信息！
是在这绝望的循环和规则之下，一种极其隐晦的、跨越了“界限”的示警，或者……指引？
陈见深看着桌上重叠的图纸，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比口袋里的硬纸板更冷。
这辆公交车，这条线路，甚至包括他自己，都陷入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庞大、更精密的诡异系统之中。
而这个硬纸板密码，是他在黑暗中摸到的第一根可能通向真相，也可能通向更深深渊的绳索。
他该不该顺着它爬下去？
窗外，夜色正浓。
下一个夜班，很快就要开始了。
破译了硬纸板密码，陈见深感觉自己像在黑暗的迷宫里摸到了一根线头。他不知道这根线会通向出口，还是更深的陷阱，但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接下来的夜晚，他开车时带着一种全新的警觉。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忍受恐惧，而是在主动地搜寻线索。那个将军大衣男人后背符号与公交站点联系起来的密码地图，为他提供了方向。
他注意到，当公交车行驶到地图上标记的几个特定站点附近时——尤其是“鲁谷西”和“八角游乐园”——车厢内总会有些许异样。有时是灯光极其轻微的明暗变化，有时是电台杂音中短暂夹杂进一些无法辨别的低沉声响。这些变化极其细微，若非他刻意观察，绝对会忽略过去。
这些站点，像是这条诡异线路上的节点。
而那个核心的诡异符号，就是激活节点的钥匙吗？
他回想起上次仅仅在心中勾勒符号，就引发了剧烈的头痛和幻觉。直接使用符号的风险太大。但他没有别的凭仗，只有脑海中记下的符号，和那份破译的地图。
他决定再冒一次险，但更谨慎。他选择在车辆行驶到相对开阔、车流稀少的路段时，再次于心中缓慢地、片段式地勾勒那个符号，不再追求完整，而是试图感应与地图上标记站点的共鸣。
起初，只有熟悉的头痛隐隐作祟。
然而，当公交车驶近“八角游乐园”站——地图上标记的关键节点之一——时，异变发生了！
他并没有完整勾勒符号，但当他意念集中到符号与“八角游乐园”对应的那个部分时……
“滋啦——！”
一声尖锐的、仿佛金属撕裂的噪音从车载电台里猛地炸响！
与之同时，他感到方向盘猛地一震，变得滚烫！一种灼烧灵魂的痛感再次袭来！
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车窗外的路灯和建筑轮廓像融化的蜡一样流动、变形。引擎发出沉闷的、被扼住般的呜咽，车速陡然提升，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
公交车像一匹被无形鞭子抽打的马，猛地向右侧一甩，冲进了一条他从未留意过的、被浓密树荫遮挡的岔路！
“砰！”
一声闷响，仿佛撞破了一层无形的薄膜。
一切瞬间安静下来。
电台的噪音消失了，引擎的咆哮也变成了低沉的呜咽。车外的城市声音完全被隔绝。
公交车慢了下来，最终停稳。
陈见深惊魂未定地看向车外，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这里根本不是他认知中的城市！
公交车正停在一条破败不堪的旧水泥路上，路面裂缝里长满了枯黄的杂草。路两旁是影影绰绰的、废弃多年的低矮厂房，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只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辆不速之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尘土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头顶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只有一片压抑的、仿佛永恒不变的昏沉。
这里的时间，仿佛停滞在了某个被遗忘的年代。
他这是……开到哪儿来了？！
他猛地看向车内电子屏，上面的站名显示着一片乱码，最后定格在两个模糊不清的字上，似乎像是“废厂”？
这不是地图上标记的任何名字！是因为他使用了不完整的“钥匙”（只触发了部分符号共鸣），所以只抵达了一个不完整的“节点”吗？
他紧张地观察着外面。死寂，绝对的死寂。
然后，他听到了声音。
不是从车外，而是从……车底。
“咔……咔咔……”
像是有什么东西，用指甲，或者更尖锐的东西，在刮擦着车厢底板。
声音缓慢，持续，带着一种让人牙酸的节奏感，从车头方向，一点点地向车尾移动。
陈见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死死盯着后视镜，看着空无一人的车厢，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清晰地告诉他，车底下有东西！它正在沿着公交车爬行！
他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刮擦声到了车尾，停顿了一下。
然后，变成了某种湿漉漉的、拖拽重物的声音，渐渐远去，消失在路旁废弃厂房的黑暗中。
声音消失了。
一切又恢复了死寂。
过了好几秒，陈见深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发现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在不停颤抖。
就在这时，公交车仿佛完成了任务，引擎声恢复正常，开始自行倒车，退出了这条诡异的废弃道路，重新回到了灯火通明（相对而言）的熟悉街道上。
窗外的城市噪音再次涌入耳中。
陈见深瘫在驾驶座上，感觉像是打了一场仗，浑身虚脱。
他验证了猜测。符号和地图，确实是钥匙，能开启隐藏的路径。但这条路径，比他想象的更危险。他仅仅触及边缘，就遇到了难以理解的存在。
“废厂”……这只是一个未被记载的节点。那么，密码地图指向的最终地点，又会藏着何等的大恐怖？
他看着前方看似正常的城市夜景，心情无比沉重。这平静的表象之下，究竟隐藏着多少这样的“岔路”和“节点”？
探索才刚刚开始，而前路，仿佛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