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无论是郭淮还是夏侯楙,都已不可信。
长安的乱局,必须由中央派人去解决,去调查,去平衡。那是一场政治仗,需要的是手腕和心术。
他心中已经有了人选——曹爽。他那位族弟,虽然年轻,但足够机敏,也足够忠诚。派他持节前往,既能代表皇室的意志,又能作为一个缓冲,在郭淮和夏侯楙之间找到真相,稳住局面。
但,那只是其一。
陇右的耻辱,军事上的失败,必须用军事上的胜利来洗刷!
这需要一支真正的强军,一个绝对忠诚、绝对可靠的将领,去执行一场复仇之战!
他缓缓转过身,扫过殿下那一张张低垂的脸。
宗正?不行,他长于政略,疏于战阵,且身体一直不好。
征东大将军曹休?
他要坐镇东线,防备孙权,不可轻动。
殿下的其他将领,或资历不足,或忠诚堪忧,或有勇无谋。
曹叡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队列最前方,那个须发花白、身形却依旧挺拔如松的老将身上。
骠骑将军,曹洪。
曹子廉。
曹叡的眼神微微一凝。
对于这位族叔,他的感情是复杂的。
他知道,曹洪战功赫赫,早年追随武皇帝南征北战,屡立奇功,是曹氏基业的元勋。
他也知道,此人贪财好色,当年甚至因为吝啬而险些害死了自己的父亲曹丕,若非卞太后求情,早已人头落地。
这是一个有着明显缺点的人。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可靠。
曹洪的贪,是贪财,不是贪权。
他的忠,是刻在骨子里的、对曹氏家族的忠诚。
他久经沙场,与刘备、诸葛亮都交过手,深知蜀人的狡诈。
他如今已是风烛残年,所有的棱角和野心,都早已被岁月磨平,剩下的,只有对家族的眷顾和对荣耀的渴望。
更重要的是,他因为当年的劣迹,一直被朝堂边缘化,心中必然憋着一股气,一股想要证明自己的气。
一个忠诚的、经验丰富的、且急于证明自己的老将。
这,就是此刻最稳妥、也是最锋利的一把刀!
“骠骑将军,曹洪何在?”
曹叡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清晰威严。
百官闻声,皆是一愣,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身影。
须发花白的老将曹洪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但随即,便被一股炙热的激动所取代。
他整了整衣冠,用尽全身力气,从队列中昂然出列,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有力,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他走到大殿中央,对着御座上的天子,轰然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臣,曹洪,在!”
曹叡看着下方这位几乎与自己祖父同辈的老将,看着他眼中那尚未熄灭的战意,心中再无半分犹豫。
他从御座上缓缓走下,一步一步,踏着沉重的节拍,走到了曹洪的面前。
大殿之内,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他们知道,一个重大的决定,即将在此刻诞生。
曹叡没有说话,他只是从侍者手中,接过了一根节杖。
那节杖以坚硬的竹节制成,顶端饰以牦牛尾,象征着天子的权威。
持节出征,便如天子亲临,有先斩后奏、全权处置一切军政要务的大权。
他将这根沉甸甸的节杖,亲手交到了曹洪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中。
“骠骑将军,听封!”
“臣在!”曹洪双手高举,恭敬地接过节杖,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朕命你,即刻返回府中,点齐中军五万精锐!”
“虎豹骑一万,为先锋!虎卫军两万,为中军!青州兵两万,为后军!皆是我大魏百战之师!”
“朕给你全权!沿途所有郡县,所有兵马,皆听你调遣!但有不从者,持此节,可先斩后奏!”
“此去陇右,朕给你两个任务!”
他伸出两根手指,目光如刀,直视着曹洪的眼睛。
“其一,安抚地方,稳定民心!查清南安被掳百姓的去向,告诉他们,朕没有忘记他们!大魏的军队,很快就会去救他们回家!”
“其二,”曹叡的声音陡然一寒,杀气凛然,“剿灭那支深入我大魏腹地的蜀军!朕不管他们是谁在统领,是诸葛亮也好,是魏延也罢,甚至是他刘禅刘阿斗亲至!朕也只要一个结果!”
“把他们,把他们所有人,全部给朕留在陇西!一个不留!”
“朕要用他们的头颅,来祭奠南安死去的冤魂!朕要用他们的鲜血,来洗刷我大魏蒙受的耻辱!”
一番话,杀气腾腾,掷地有声!
曹洪手握节杖,只觉得那冰冷的竹节,此刻却烫得灼手。一股从未有过的热血,从他那早已沉寂的心底,疯狂地涌上头顶。
他知道,这是陛下给予他的信任,是时隔多年之后,曹氏皇族对他这位老将的再次肯定。
这也是他洗刷污名,证明自己,为曹氏尽忠的最后机会!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但他挺直了腰杆,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他此生最为洪亮、也最为坚定的誓言。
“臣,曹洪,遵旨!”
“请陛下放心!臣必不负圣恩!此去陇右,若不荡平蜀寇,提敌将首级来见……”
“臣,愿将项上人头,悬于洛阳城门!”
那声音,是誓言,是决心,也是一个老将最后的呐喊。
他必将以雷霆之势,荡平蜀寇!
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蜀人,为他们的狂妄与愚蠢,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五万大军!
而且是由虎豹骑、虎卫军、青州兵这三大曹魏精锐中的精锐,所组成的复仇军团!
这股力量,足以碾碎任何敢于螳臂当车的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