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近，城南废弃纺织厂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阴影，匍匐在夜色中。与西郊化工厂的刺鼻化学味不同，这里弥漫着的是棉絮腐败的霉味和机油挥发的沉闷气息。破损的窗户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窥视着不速之客。
冯宇易容成的“王瞎子”，穿着一身皱巴巴的旧夹克，步履略显蹒跚，但隐藏在浑浊眼神下的，是【灵瞳】全力开启的锐利感知。他按照指示，独自一人来到了北门。铁门虚掩着，锈蚀的合页在夜风中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如同某种不祥的邀请。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厂房内部空间巨大，但比化工厂要低矮许多。废弃的纺织机如同史前巨兽的骨架，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上面挂满了破败的纱线和灰尘。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纤维，在【灵瞳】视野中，这些纤维与弥漫的阴湿之气混合，形成一种粘滞的、阻碍感知的场。
没有灯光，只有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柱，在布满污垢的地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连风声似乎都被隔绝在外。
冯宇没有贸然深入，他站在门口，故意用王瞎子那种略带沙哑和市侩的腔调，压低声音喊道：“有人吗？是……是你们叫我来的？”
声音在空旷的厂房内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没有回应。
但他能感觉到，有几道冰冷的目光，正从不同的方向，透过纺织机的缝隙，锁定在他身上。对方果然在暗中观察。
冯宇装作有些害怕的样子，缩了缩脖子，嘴里嘟囔着：“搞什么鬼……神神秘秘的……”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同时【灵瞳】如同雷达般扫视着周围。
在左侧一排纺织机后，他“看”到了两个模糊的人形热源，气息阴冷，带着淡淡的煞气，与之前玄机子的手下类似，应该是护卫或者低级成员。而在厂房最深处，一个原本可能是办公室的独立小房间门口，站着一个人。此人身形中等，穿着普通的黑色运动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他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却比那两个护卫要凝实得多，带着一种审视和掌控的味道。
应该就是这次的“面试官”了。
冯宇心中警惕，表面上却继续扮演着忐忑不安的王瞎子，慢慢朝那个小房间走去。脚下踩到软绵绵的东西，是腐烂的棉絮和不知名的污物，发出令人不适的触感。
就在他走到厂房中央，距离小房间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异变突生！
他右手边一台巨大的、锈迹斑斑的纺织机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摩擦声！紧接着，机器上几个残存的、如同利爪般的纱锭猛地脱离，带着破空之声，朝着冯宇激射而来！
速度不快，但角度刁钻，封住了他左右闪避的空间！
试探来了！
冯宇心中冷笑，这种程度的物理攻击，对他而言简直如同儿戏。但他现在是“王瞎子”，一个有点微末灵觉但身体孱弱的老骗子。他不能展现出任何格斗能力。
于是，他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叫，像是吓破了胆，手忙脚乱地向后倒退，脚下故意一个踉跄，“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姿势狼狈至极。那几根飞来的纱锭擦着他的身体飞过，深深钉入了身后的木箱子里。
“哎呦喂！杀人了！救命啊！”冯宇趴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声哀嚎起来，演技逼真。
暗中观察的人似乎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那个站在小房间门口的黑衣人终于开口了，声音经过处理，带着电子合成的沙哑感：“王德发？起来吧，一点小测试而已，看来你的‘灵觉’也没让你提前躲开。”
冯宇心中一动，对方果然知道王瞎子的本名，并且刚才的测试是针对“灵觉”的？他挣扎着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哭丧着脸说：“老板......您这测试也太吓人了！我......我就是感应强点，又不是神仙，哪能躲得过这铁疙瘩啊！”
黑衣人没有理会他的抱怨，继续用电子音问道：“你说你能感应古物阴气，辨吉凶。证明给我看。”
说着，他从小房间里拿出了三样东西，放在门口一张破旧的桌子上。分别是一个布满铜绿的古代铜钱，一个色泽暗淡的玉扳指，还有一块黑乎乎、看不出材质的木牌。
“这三样东西，有一件是从刚出土的凶墓里带出来的，煞气很重。另外两件是普通的旧物。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找出那件凶物，并说出你的依据。”黑衣人冷冷地道。
冯宇走近桌子，装模作样地仔细观察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江湖术士在做法。实际上，【灵瞳】早已将三件物品看了个通透。
铜钱年代久远，但只有淡淡的岁月气息和微弱的财运残留，并无凶煞。
玉扳指质地一般，内部有细微的裂纹，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病气，可能是前主人生前久病佩戴所致，也算不上凶物。
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块黑乎乎的木牌上时，【灵瞳】立刻传来了清晰的警示！木牌内部凝聚着一团浓稠如墨的阴煞之气，并且隐隐有怨魂的嘶鸣传出！这绝对是从极凶之地带出来的东西，长期接触，必遭横祸！
但冯宇没有立刻指出。他故意拿起铜钱和玉扳指反复端详，时而皱眉，时而摇头，拖延时间，表现得犹豫不决。直到感觉火候差不多了，他才拿起那块木牌，刚一入手，就装作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脸上露出惊恐之色，连连后退。
“是......是这块牌子！”他指着木牌，声音颤抖，“好重的煞气！里面......里面有东西在叫！这东西碰不得！碰了要倒大霉的！”
黑衣人的电子眼似乎闪烁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道：“依据？”
冯宇按照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结合【灵瞳】的真实感知，半真半假地描述道：“这牌子看似是木头的，但入手冰凉刺骨，比金属还冷！我稍微一感应，就感觉一股阴寒之气直往骨头缝里钻，脑子里还听到有女人和小孩的哭声......这肯定是埋在极阴之地，沾了太多枉死之人的怨气！说不定......就是陪葬品！”
这番描述，尤其是“女人和小孩的哭声”，似乎戳中了要害。黑衣人周身的气息微微波动了一下。他收起三样东西，特别是那块木牌时，动作明显谨慎了许多。
“看来，你确实有点东西，不是完全吹嘘。”黑衣人的电子音似乎缓和了一丝，“不过，光会看还不够。我们需要的是能做事的人。”
他话锋一转：“最近江城不太平，有些不懂规矩的家伙坏了事。我们需要人手，处理一些‘遗留问题’，也需要寻找新的‘资源’。你，敢不敢接活？”
“敢！有什么不敢的！”冯宇立刻拍着胸脯，露出贪婪的神色，“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说！老板您说吧，是看风水还是驱邪？找我王瞎子准没错！”
黑衣人似乎对冯宇表现出来的贪财很满意，这种有明显弱点的人最好控制。“具体任务，等你通过最后的‘忠诚度’测试再说。”
忠诚度测试？冯宇心中一凛，知道最关键、最危险的环节来了。
只见黑衣人从身后拿出一个古朴的、只有巴掌大小的黑色陶罐，罐口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符纸上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文。
“把手放在罐子上。”黑衣人命令道，电子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冯宇看着那个陶罐，【灵瞳】能清晰地看到罐体内封印着一股狂暴而混乱的阴魂能量。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所谓的“忠诚度测试”，很可能是某种控制魂魄或者读取记忆的邪术！
怎么办？放上去，很可能暴露身份，甚至被控制。不放，立刻就会引起怀疑，前功尽弃，甚至可能当场被格杀！
电光火石之间，冯宇做出了决断。他不能直接接触那个邪门的罐子，但也不能直接拒绝。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犹豫和恐惧，哆哆嗦嗦地说：“老......老板，这罐子......我看着有点邪性啊？里面是不是关了什么东西？我......我胆子小，能不能换个测试方法？”
黑衣人电子眼寒光一闪，语气转冷：“怎么？怕了？连这点胆量都没有，还想赚大钱？”
与此同时，冯宇感觉到，隐藏在暗处的那两个护卫的气息锁定了自己，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