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看向萧何,刘季语气平静,
“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向定陶方向靠拢。但记住,没有我的命令,绝不率先卷入任何战事。我们要做的,是看…是等。”
萧何心中微微一动,立刻明白了刘季的意思。躬身道:
“诺。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沛公高明。”
刘季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只是静静地站在高坡上,望着这片烽烟四起,英雄辈出的壮丽山河,心中那股火焰,越烧越旺。
时代的洪流,将他这只原本在浅滩嬉戏的鱼儿,卷入了深海的漩涡。
此刻,他已然下定决心,要在这旋涡之中,搏击风浪,直至跃上那最高的龙门!
定陶,这座兵家必争之地,尚未从项梁攻克的狂欢和章邯反扑的紧张中喘息过来,又即将迎来一位心怀异志的观望者。
中原的战局,因为刘季野心的萌发,变得波谲云诡,难以预测。
而所有人似乎都暂时忽略了一个身影——那个最初以定陶为饵,引导着风暴走向的赵戈,和他那支神秘的千骑,此刻又隐藏在何处,等待着怎样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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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陶城头,昔日庄严的秦军黑旗已被粗暴地扯下,践踏在泥泞之中。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迎风招展的“楚”字大旗,以及项梁本部精锐的各式旌旗。
城墙上下,随处可见大战留下的斑驳血迹和破损痕迹,民夫和降卒正在楚军士兵的监视下,艰难地清理着战场。
郡守府内,此刻已是觥筹交错,喧嚣鼎沸。
项梁设下盛大庆功宴,犒赏三军。
堂下将领们个个红光满面,豪饮狂笑,吹嘘着攻城时的勇猛。
胜利的喜悦,自得的情绪,浓烈的酒气,弥漫在整个大厅,几乎要将其屋顶掀翻。
项梁高踞主位,满面春风,连日征战的疲惫被巨大的成就感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举着酒樽,接受着部下们一浪高过一浪的恭维和敬酒。
“上将军神武!定陶坚城,旬日即下,那章邯徒有虚名,望风而逃!”
“暴秦气数已尽!以上将军之威,统我江东子弟,西入咸阳,指日可待!”
“届时上将军正位关中,吾等皆是从龙功臣,哈哈!”
项梁听着这些话语,心中无比受用,多日来的谨慎和谋划,似乎都被这胜利证明了其正确性。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挥师西进,踏破函谷,坐在咸阳宫那至高宝座上的景象。
“诸位!”
项梁站起身,声音因激动和酒精而格外洪亮,
“定陶虽下,然暴秦未灭!章邯溃军犹在,荥阳、敖仓仍为秦据!此非庆功之时,乃是我辈再接再厉,建立不世之功之始!传令下去,休整三日,三日后,大军西进,兵发敖仓!”
“西进!西进!西进!”堂下响起狂热的呼应声。
在这片狂热之中,并非所有人都被冲昏头脑。
老谋深算的范增坐在席间,眉头微蹙,看着项梁和那些骄狂的将领,眼中闪过忧虑。
他张了张嘴,想要提醒项梁警惕章邯反扑,注意士卒休整,防范后方不稳,但看到项梁那志得意满,听不进任何逆耳之言的神情,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项梁的骄横,接连胜利的威势,确实吸引了四方豪杰来投。
府外,不断有新面孔请求觐见。
一员脸上带着刺字,凶悍之气逼人的将领被引入堂下,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罪将英布,原为骊山刑徒,尝与番阳令吴芮起兵反秦,今闻上将军威震天下,特来相投,愿效犬马之劳!”
项梁打量了一下英布,见其虽出身刑徒,但体格魁梧,眼神狠戾,确是一员悍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便大笑道:“好!壮士来投,正当其时!且归于帐下,日后立功,必有重赏!”
英布大喜谢恩,退到一旁。
紧接着,又一名年轻军士被引了进来。
此人身材颀长,面容略显清瘦,穿着一身不合体的陈旧皮甲,显得颇为寒酸,但他步入大堂的姿态却不卑不亢,眼神沉静,隐隐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
“淮阴人韩信,拜见上将军。”
年轻人躬身行礼,声音平稳。
“韩信?”
项梁醉眼朦胧地看了看他,并未在意,“所任何职?有何能耐啊?”
韩信不疾不徐地道:
“在下目前仅为执戟郎。曾读兵书,略通韬略,愿为上将军献策。今我军虽克定陶,然章邯主力未损,必卷土重来。其刑徒军经战火锤炼,已非乌合之众。”
“我军扩张迅猛,内部整合未毕,士卒骄躁,后勤线拉长,周围韩、魏、齐等复立之国皆首鼠两端,坐观成败。此时贸然西进,恐非万全之策。在下以为,当暂缓兵锋,巩固定陶,消化所得,遣使连横周边,稳扎稳打,待…”
“住口!”项梁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脸上已露出不悦之色。
区区一个执戟郎,也敢在大胜之后妄议军机,指手画脚?还尽是些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的言论!
“黄口小儿,懂得什么军国大事!”
席间一员醉醺醺的将领嗤笑道,“我大军所向披靡,章邯丧家之犬,何足道哉?那些撮尔小国,敢不服王化?我看你是被秦军吓破胆了吧!”
堂内响起一阵哄笑。
韩信面色不变,只是眼底深处掠过极深的失望。
他不再多言,默默躬身退下,身影消失在了喧嚣的人群之外,未激起半点涟漪。
无人知晓,这个今日被轻蔑忽视的执戟郎,未来将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