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熹，秦望便已离开了青岚城，再次踏上了前往黑水坊市的路途。
秦望心中装着对那完整传承的渴望，脚步都比往日快了几分。
他没有再做任何伪装，依旧是那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但眼神中的急切与决断，却与上次来时的谨慎探查截然不同。
一进入依旧嘈杂混乱的坊市，他目标明确，径直朝着记忆中的那个角落摊位走去。
目光扫过，果然，那个面色蜡黄、眼神带着怯懦的年轻摊主，依旧守着他那零零散散、没什么看头的货品，在清晨的寒风中搓着手，眼巴巴地望着过往行人。
秦望的出现，让年轻摊主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便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的神色。他显然还记得这位前几日在他这里花“冤枉钱”买了张破符和几块烂骨头的古怪客人。
“道……道友？”年轻摊主下意识地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
秦望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看似和煦，实则带着几分不容拒绝意味的笑容，开门见山道：
“道友，又见面了。此地不是说话之处，我在前面‘醉仙楼’备了薄酒，可否赏光一叙？有些关于那兽骨的事情，想请教一二。”
“醉仙楼？”年轻摊主闻言，脸上惶恐之色更浓，连连摆手，“不敢不敢，道友太客气了，小老儿……我这点微末修为，哪敢高攀……”
醉仙楼是黑水坊市唯一一座像样的酒楼，消费不菲，对他来说简直是遥不可及的地方。他本能地感到不安，这突如其来的“好意”背后，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无妨，只是简单聊聊，交个朋友。”秦望语气温和，但眼神中的坚持却让年轻摊主无法抗拒。他伸手虚引，姿态看似随意，却隐隐封住了对方推辞的退路。
年轻摊主看着秦望那平静却带着压力的眼神，又瞥了瞥自己寒酸的摊位，最终咬了咬牙，低声道：“那……那就叨扰道友了。”
他匆匆将摊位上的几样破烂货色一卷，塞进一个破布袋里，惴惴不安地跟在了秦望身后。
醉仙楼位于坊市相对中心的位置，是一座三层高的木石结构建筑。在这片多以低矮平房、帐篷为主的坊市中，它虽谈不上多么奢华，却也显得鹤立鸡群，飞檐翘角，自有一股气派。
门口站着两个气息不弱的修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进出之人。
秦望带着年轻摊主径直而入，对迎上来的伙计淡淡道：“二楼，寻个清净的雅间。”
“好嘞，两位仙师楼上请！”伙计见秦望气度沉稳，不敢怠慢，连忙引路。
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来到二楼。与一楼的喧嚣相比，二楼果然清静许多。走廊两侧是一个个用屏风或木板隔开的雅间。伙计将他们引至最里侧的一个房间。
推门而入，房间不算大，但收拾得颇为整洁。一张八仙桌，四把椅子，临街是一扇支摘窗，此刻窗户敞开，恰好能俯瞰大半个黑水坊市熙熙攘攘的景象。
远处是连绵的山峦和缭绕的雾气。屋内燃着淡淡的檀香，驱散着坊市特有的杂味。虽然没有什么额外的装饰，但这份整洁与视野，在这黑水坊市中已属难得。
“二位仙师请坐，需要用些什么？”伙计殷勤地擦拭着本就干净的桌面。
“拣你们拿手的酒菜上几样，要快。”秦望随意吩咐，扔给伙计一小块碎灵石。伙计接过，眉开眼笑地退了下去，并细心地带上了房门。
房门一关，雅间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之声。年轻摊主拘谨地坐在椅子上，双手不安地放在膝盖上，眼神游移，不敢与秦望对视。
秦望没有立刻切入正题，而是先为他倒了一杯散发着淡淡灵气的茶水，语气平和地问道：“还未请教道友如何称呼？”
“啊……不敢，小的姓韩，单名一个振字。”韩振双手接过茶杯，受宠若惊地道。
“韩道友。”秦望点了点头，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茶，这才缓缓道，“实不相瞒，今日请韩道友前来，是想再问问关于上次那兽骨之事。”
韩振心中咯噔一下，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紧了紧，果然是为了这个。他低着头，声音更小了：
“道……道友，那兽骨……不是已经卖给您了吗？小的是真的只有那一块，再……再没有了。”
秦望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明了，此人定是有所顾虑。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注视着韩振：
“韩道友，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并非要找你的麻烦，也对你那些草药没兴趣。”
他顿了顿：“我出身一个喜好收集各类古兽骨、研究上古杂学的家族。上次从你这里买到的那块兽骨，上面的纹路颇为奇特，很合我的眼缘，家中长辈见了也甚是喜欢。所以，我想知道，那块兽骨，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
韩振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他倒不是怕秦望去找什么兽骨，那地方除了石头就是烂泥，能捡到一块已经是撞大运了。
他真正担心的是，万一这“世家子弟”也看上了那块地方，或者消息传开，那他以后还怎么去那里偷偷采集草药？那可是他维持修炼、冲击练气三层的希望所在啊！
见他依旧支支吾吾，不肯直言，秦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不再多费唇舌，直接伸手入怀，实则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小布袋，掂了掂，然后“啪”的一声，轻轻放在了韩立面前的桌面上。
布袋口微微敞开，里面赫然是满满一堆莹润剔透、散发着柔和灵光的下品灵石！粗略一看，至少有四五十块！
韩振的目光瞬间就被那袋灵石牢牢吸住了，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渴望。
四五十块下品灵石！这几乎是他辛苦采药、摆摊数年都未必能攒下的巨款！
“韩道友，”秦望的声音适时响起，平静却充满诱惑，“只要你告诉我那兽骨的确切出土地点，这些灵石，就是你的了。我保证，只是去看看，绝不影响你日后采药，此事也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韩振看着那袋灵石，又抬头看了看秦望那看似诚恳的脸，内心陷入了天人交战。
一边是可能失去的、未来的微薄草药来源，一边是触手可及的、能立刻改变他困境的巨额财富。挣扎仅仅持续了不到三息。
他猛地一把抓过那袋灵石，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怕它飞走一般，然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
“是从……是从黑水坊市出去，往南走，大概五十里地，有个地方叫‘紫荆谷’。那谷里没什么好东西，灵气也稀薄，就长些普通的紫荆草和低阶药草。我……我平时偶尔会去那里采药。”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继续道：“大概两个多月前，我去那边采药，遇到了一场不小的山雨，雨后有一处山坡塌了一块。我路过的时候，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手胡乱一抓，就从塌陷的泥土和碎石里，抠出了那块骨头。当时就觉得这骨头挺沉，上面还有花纹，跟普通的兽骨不一样，就……就顺手带回来了。除了这块，真没看见别的了！我发誓！”
他一口气说完，然后死死抱着那袋灵石，紧张地看着秦望，补充道：“道友，那地方真的就是普通的荒谷，除了点不值钱的草药，什么都没有！您……您可要说话算话……”
秦望仔细听着，将“紫荆谷”、“南五十里”、“山体滑坡”这些关键信息牢牢记在心里。他看着韩振那副紧张又期待的模样，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韩道友放心，我说话算话。”秦望站起身，指了指桌上开始陆续送来的酒菜，“这些酒菜我已付过账，韩道友可尽情享用。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对着韩振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雅间，并顺手又叫来伙计，额外给了十块灵石，吩咐道：“照这些灵石安排，里面那位韩道友要吃什么，尽管上，直到这些灵石用完为止。”
伙计看着手中的灵石，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嘞！仙师放心，这些灵石，够那位爷在咱们这吃上一天好的了！”
秦望不再理会身后雅间里即将开始的饕餮盛宴，以及那沉浸在巨大惊喜与不安中的韩立。他快步下楼，离开了醉仙楼，身影迅速没入坊市的人流之中。
目标已定！紫荆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