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镇,匍匐在巍峨星陨神峰巨大的阴影之下,宛如一块被遗弃在时光角落的墨玉。
百年一度的“星祭”本该让小镇沐浴在虔诚与希冀的光辉中,家家户户门前引星灯长明,迎接苍穹垂落的恩泽。
然而,当苏明、叶启灵、子无双、姜若兰四人踏过陈旧牌坊时,扑面而来的却是死寂与深入骨髓的阴冷。
黄昏的余晖吝啬地涂抹着参差的屋脊,非但未能驱散寒意,反而衬得那些紧闭的门窗愈发幽深。
青石板路蜿蜒向前,空无一人,只有风卷着枯叶,在狭窄的巷弄间呜咽盘旋。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味道——
非烟非土,而是岩石被极致高温灼烧后残留的、混合着金属腥气的焦糊味。
丝丝缕缕,顽固地钻进鼻腔。
“好重的阴煞怨气,凝而不散!”
子无双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腰间斜挎的凌音笛。
笛身温润冰凉,如同他此刻的感知。
素白长衫在暮色中宛如孤松独立寒潭。
叶启灵腰间的金、木、土三颗灵珠在月蓝色长裙映衬下,流转着微弱却不安的光芒。
“五行元气驳杂混乱,地脉深处似有郁结,此地凶兆已显。”
她裙摆上精致的红色火焰纹路也仿佛蒙尘,失去了灵动。
“那些门窗之后,恐惧浓得如同实质。”
姜若兰淡粉色的长裙在昏暗中如一朵初绽的桃花,她秀眉紧蹙,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
“这焦糊气......不对劲。不单是血肉焚烧,还混杂着......硫磺?还有某种......星辰陨铁被熔炼的气息?”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绮梦剑冰凉的剑柄,一丝医者的警惕在她眼中闪过。
苏明走在最前,玄色衣袍几乎融入渐浓的夜色,衣上那些神秘的符文沉寂如蛰伏的星图。
他目光如冷电,缓缓扫过死寂的街道,最终锁定在镇中心广场方向——
那里传来压抑的哭喊与人群骚动,如同死水中唯一的涟漪。
体内混沌之力如渊似海,平静无波,身后交叉负着的凌月碎星剑与破尘流云剑,细长的剑鞘透出内敛的锋芒。
“去看看!”
他声音低沉,不容置疑。
镇中心的小广场被黑压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圈子中央,一片焦黑的地面如同丑陋的疮疤,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焦糊味与奇异金属腥气达到了顶点。
几名穿着简陋皮甲的镇卫,脸色惨白如纸,紧握着微微颤抖的长矛,矛尖指向空地中央那具令人毛骨悚然的残骸。
那已不能称之为尸体。
更像是一截被天火彻底蹂躏过的枯木。
人形扭曲蜷缩,通体覆盖着厚厚的、龟裂的焦炭层。
皮肉骨骼在难以想象的高温下熔融、塌陷、黏连,呈现出一种亵渎生命形态的狰狞怪诞。
缕缕带着硫磺味的青烟,仍从焦躯的缝隙里顽强地钻出,散发着最后一丝绝望的热浪。
刺鼻的焦臭味混合着浓烈的硫磺与金属熔融后的腥气,霸道地冲击着每个人的感官和胃袋。
一个须发皆白、身着绸缎长衫的老者——
星陨镇镇长柳承恩,正佝偻着腰,剧烈地咳嗽着,浑浊的老泪爬满他沟壑纵横的脸庞。
他枯槁的手指颤抖地指向焦尸,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悲恸。
“老赵......老赵头啊!天杀的......好端端一个人......就在大伙眼前......‘轰’地一下......就、就成了......成了这副模样啊!”
他猛地又是一阵呛咳,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就在刚才?”
叶启灵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清越的声音穿透压抑的啜泣。
她上前一步,月蓝裙裾微动,灵动的眼眸直视柳镇长,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镇长,请节哀!我们是路过此地的修行者,可否告知详情?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柳承恩抬起泪眼,浑浊的目光在苏明四人身上扫过,带着惊疑和一丝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希冀。
“是......是的,就在......就在一炷香前!”
他喘着粗气,努力平复。
“老赵......赵铁匠,他......他刚打完最后一把祭礼用的铁器,正跟大家伙儿说......说星祭的事儿......”
“突然......突然他身上就冒起刺眼的白光!那光......比正午的太阳还亮!烫得人睁不开眼!”
“然后......然后就是‘轰’的一声闷响......就像......就像地底炸开了一样......等光没了......老赵他......他就......”
老人说不下去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身体摇摇欲坠。
“白光?瞬间焚烧?”
姜若兰脸色凝重,她不顾刺鼻的气味和周围惊恐的目光,快步走到焦尸旁,蹲下身仔细查看。
她并未直接触碰,而是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和一枚剔透的玉髓片。
银针小心翼翼地在焦炭边缘刮下一点粉末,置于玉髓片上。
同时,她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生机的翠绿色灵力——
青木灵蕴术的探查之力,谨慎地探向焦尸。
“没有外部火焰灼烧的痕迹......这高温......是从身体内部爆发的!”
姜若兰的声音带着震惊。
“脏腑骨骼瞬间碳化......残留的能量......狂暴、灼热,带着......星辰的锋锐和一种......古老的硫磺地火气息?太奇怪了!”
她手中的玉髓片接触粉末后,竟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边缘微微泛红。
“内部爆发?星辰之力?”
子无双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锐芒。
他取下凌音笛,并未吹奏,只是将笛孔凑近焦尸附近的空间,凝神感应。
笛身微不可察地轻颤,发出只有他能感知的细微嗡鸣。
“空间残留的波动......尖锐、混乱,如同被强行撕裂的星辰轨迹,能量层级极高,但......极其短暂,爆发后迅速湮灭。”
就在这时,负责收敛尸体的镇卫强忍着恐惧,试图将焦尸抬起。
尸体异常沉重,一人脚下不稳,焦尸的一条腿滑落下来,脚底朝上。
“等等!”
苏明低沉的声音如同寒冰乍破。
他身影一闪,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焦尸旁。
玄衣拂过地面,未惊起一丝尘埃。
他深邃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暴露出来的焦黑脚底。
在厚厚的、龟裂的焦炭层下,隐约可见一个极其复杂的图案!
线条扭曲盘绕,由无数细小的、仿佛被灼烧烙印出的点痕构成。
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与古老。
这些点痕并非完全焦黑,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泛着一种暗红色的微光,如同凝固的血星!
“足底......有东西!”
姜若兰也看到了,失声低呼。
“星......星图?”
柳承恩镇长也凑近了些,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诡异的图案,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
“这......这纹路......有点像......像古籍里记载的......上古‘星祭祷文’的变体......但......但这气息......不对!这是......邪物啊!”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星图?邪物?”
“老赵头脚底怎么会有这个?”
“天罚!一定是天罚!星神发怒了!”
“下一个......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们?”
恐慌的议论声、压抑的哭泣声、孩童的惊叫声混杂在一起,让原本死寂的广场瞬间陷入混乱的漩涡。
苏明蹲下身,玄衣几乎触及焦黑的地面。
他没有贸然触碰那诡异的星图,只是凝神细看。
体内混沌之力微微流转,一股无形的感知力探出,试图解析那图案残留的能量轨迹。
图案的线条在他感知中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盘绕,构成一个指向性极强的、冰冷无情的标记。
“这不仅仅是个图案!”
苏明的声音冰冷,带着洞悉的寒意。
“它像是一个......坐标。一个引导毁灭降临的坐标。而且......”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剑,扫过混乱的人群。
“它似乎在......指向下一个方向。”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镇西,那里是小镇边缘,几户人家零散分布,更远处是通往星陨神峰山脚的崎岖小路。
“下一个?”
叶启灵脸色一凛,腰间的土灵珠黄光大盛,一股沉稳厚重的地脉之力以她为中心悄然扩散,试图安抚恐慌的人群,同时加强感知。
“苏明,能确定具体方位吗?”
“很模糊,但......星图残留的指向性,偏向西边。”
苏明站起身,玄衣上的符文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心绪,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子无双的凌音笛再次发出微不可闻的嗡鸣,他闭目凝神片刻,清冷道。
“西边......空气中残留的恐惧和混乱气息,也最为浓郁。其中一处......隐有怨念凝聚不散。”
姜若兰收起银针和玉髓片,脸色凝重地看向柳镇长。
“镇长,西边住着哪些人?尤其是......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柳承恩浑身一颤,仿佛被巨大的恐惧攫住,他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手指颤抖地指向西边,声音带着哭腔。
“西......西边......老赵头的铺子就在西街口......再往西......是......是李寡妇家......还有......还有......”
他话未说完,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从镇西方向撕裂了黄昏的暮色,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
“啊——!!!死人啦!又死人啦!!!”
人群瞬间死寂,随即爆发出更猛烈的恐慌!
所有人如同受惊的鸟兽,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尖叫传来的方向——
镇西!
苏明眼中寒芒暴涨,低喝一声。
“走!”
身影已如一道玄色闪电,率先朝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疾射而去!
叶启灵、子无双、姜若兰紧随其后,三道流光划破死寂的街道。
柳承恩镇长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赵铁匠焦黑的残骸和那诡异的脚底星图。
老脸惨白如金纸,身体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软软地瘫倒在地,口中发出绝望的呓语。
“来了......真的来了......星神的诅咒......谁也逃不掉......”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星陨镇。
百年星祭的夜空,没有祈盼的星光,唯有浓得化不开的死亡阴影,悄然笼罩。
苏明身影如玄色闪电,撕裂小镇凝滞的恐惧,直扑镇西。
叶启灵足下轻点,月蓝裙裾飞扬,土灵珠黄芒流转,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仿佛与地脉共鸣,速度丝毫不慢。
子无双素白身影飘忽如烟,凌音笛在腰间轻颤,发出急促却低不可闻的嗡鸣,为他指引着怨气最凝聚的方向。
姜若兰粉裙如蝶,紧咬下唇,医者的急切与探案者的敏锐在她眼中交织。
惨叫声的源头,是镇西边缘一座孤零零的院落。
低矮的土墙围着三间瓦房,院门虚掩,一股更浓郁、更新鲜的焦糊与硫磺腥气正从门缝中汹涌而出,呛得人喉头发紧。
“李寡妇家!”
后面气喘吁吁追来的镇卫中有人惊叫。
苏明毫不犹豫,一掌推开院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
院内景象,让紧随其后的叶启灵三人瞳孔骤缩。
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仰面倒在院中央的泥地上,距离堂屋门口仅有几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