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殿内，长明灯摇曳，将历代帝后牌位的影子拉得悠长而肃穆。沈昭昭屏退左右，独自跪在冰冷的蒲团上。没有帝王的威仪，没有母亲的柔肠，此刻她只是一个被重重迷雾与锥心之痛包围的女子。
墨婕妤临死前那怨毒而狂热的眼神，那“墨主降临”的诅咒，如同鬼魅般在她脑海中盘旋。北境冰川下的“守墨人”，诡异的“墨髓”，蚀骨青……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超越世俗权力的、可怖的存在。而铁山，就失踪在那片吞噬生命的极寒之地。
“列祖列宗在上，”她抬起头，望着那些沉默的牌位，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不肖子孙昭昭，无能……让奸邪潜伏宫闱数十载，祸乱朝纲，危及国本。如今，更是……更是连累忠良，生死未卜……”
林铁山坠入冰裂缝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那万丈深渊的寒意仿佛透过遥远的距离，直接冻僵了她的心脏。那个沉默如山、却总在她最需要时出现的男人，那个她孩子的父亲……难道真的……
她闭上眼，强行压下喉头的哽咽与眼眶的酸涩。不能哭，不能示弱。她是大雍的凰主，是皇儿的依靠。
“先帝……”她的目光落在先帝的牌位上，那个她名义上的丈夫，实则更多是君臣与盟友的老人，“您是否也曾察觉太后的阴谋？留下那道废后诏书时，您可曾想过，这蚀骨之毒，会蔓延至今，甚至……吞噬掉守护江山最锋利的刃？”
殿内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无人回应她的叩问。
她并非祈求鬼神给出答案，她只是在梳理自己纷乱的思绪，在寻找内心深处的力量。从寒门孤女到执掌江山，她走过的路，从来都不平坦。每一次危机，都只能靠自己去破局。
良久，她缓缓站起身，膝盖因久跪而有些发麻，但眼神已然恢复了清明与坚定。脆弱与悲伤，只能是这深夜奉先殿中的片刻放纵。天一亮，她必须依旧是那个算无遗策、铁血果决的沈昭昭。
她走到殿门处，伸手，缓缓推开了沉重的殿门。门外，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与殿内暖黄的烛光形成鲜明对比。云袖带着宫人安静地候在远处，见她出来，立刻迎上。
“凰主……”
“回宫。”昭昭的声音平静无波，“另外，传本宫旨意，三日后大朝，本宫要亲自主持。”
“是。”
---
凤鸣朝堂
三日后的宣政殿，气氛格外凝重。墨婕妤“突发急病暴毙”的消息早已传开，虽未明言，但结合近日北境传来的不利军报，以及凰主突然要求大朝，嗅觉敏锐者都已感到山雨欲来。
昭昭端坐凤座，身着最隆重的朝服，九翎凤冠下的面容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威仪。
她没有给任何人揣测的机会，直接抛出了重磅消息。
“北境镇北将军林铁山，为追查边境匪患，深入险地，不幸遭遇雪崩，至今……下落不明。”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林铁山！那个军功赫赫、被视为北境定海神针的将军，竟然下落不明？！
昭昭抬手，压下议论，声音清晰而冰冷地传遍大殿：“然，据查，此番边境不宁，非是天灾，实乃人祸！有名为‘守墨人’之邪教组织，盘踞北境，以异术蛊惑人心，炼制毒物，更与朝中败类勾结，意图不轨！”
她目光如电，扫过台下众臣：“墨婕妤赵氏，即为‘守墨人’潜伏宫中之细作！已被本宫查明，畏罪自尽！”
又是一颗惊雷炸响！后宫妃嫔竟是邪教细作？！这简直骇人听闻！
不待众人消化这惊人的信息，昭昭已厉声下令：
“着，即日起，全国范围内，严查‘守墨人’及其相关势力！凡有信奉、勾结、包庇者，以谋逆论处！”
“北境各州府，全力搜救林将军，剿灭‘守墨人’匪患！所需兵马钱粮，兵部、户部即刻协调，不得有误！”
“彻查与墨婕妤、江南苏家‘墨韵斋’有过往来之官员、商贾！凡有牵连，一律严惩不贷！”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彻底打破了朝堂近日因皇子诞生而带来的些许松懈氛围。所有人都意识到，凰主动了真怒，一场远比清算永王更加酷烈、范围更广的风暴，即将来临。
“臣等遵旨！”众臣齐声应诺，无人敢有异议。
退朝后，昭昭回到永寿宫，立刻召见了暗卫首领与陈院判。
“墨婕妤所服之毒，与蚀骨青同源，但更为精纯猛烈，应是‘墨髓’直接提炼而成。”陈院判禀报道，“此物似能侵蚀心智，令人产生狂热信仰，不畏死亡。”
昭昭点头，这印证了她的猜测。“守墨人”不仅掌握着诡异的力量，更有一套控制人心的可怕手段。
“江南苏家那边，查得如何？”
暗卫首领回道：“苏家表面已与赵家（永王妃娘家）切割，但暗地里资金流向依旧可疑。那‘墨韵斋’的苏老板，在墨婕妤死后便失踪了。我们正在全力追查其下落，以及苏家与‘守墨人’联系的真正渠道。”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昭昭冷然道，“还有，北境增派的援军，走到何处了？”
“已过潼关，最快半月可抵达北境前线。”
半月……昭昭望向北方，心再次揪紧。铁山，你一定要撑住！
她抚上心口，那里揣着林铁山昔日送她的一枚普通玉佩。冰凉的触感，此刻却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与他相关的念想。
“传信给北境的将领，告诉他们，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必须找到林铁山。活，本宫要见到人；死……”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颤抖，“也要把尸首……给本宫带回来。”
她必须知道一个结果。无论是生是死，她都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第一百二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