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儿还没散干净,混合着于小伍刚偷摸拆开的压缩饼干,形成一种能谋杀嗅觉的诡异味道。季寻墨瘫在病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在悼念他那把英勇就义的“不夜侯”。
于小伍用没受伤的胳膊肘捅了捅他,饼干渣喷了季寻墨一脸:“喂,说真的,老季。你身上那…那玩意儿,到底是个啥?”
季寻墨眼皮都没抬,慢吞吞地抬手抹掉脸上的碎屑:“啥玩意儿?”
“就那个啊!”于小伍比划着,差点把饼干扔出去,“突然爆种一挑N,眼睛冒红光,完事儿了躺这儿半死不活——别跟我说是新型营养剂的效果!”
季寻墨的眼神从天花板挪开,没什么焦距地落在于小伍脸上。
是个啥?他要是知道是个啥,现在就不用躺在这儿思考人生了。
那股力量…每次发作都像要把灵魂从骨头里拧出来,疼得他恨不得把安眠的糖罐子抢过来当饭吃。
他先是下意识地想摇头,但脑袋刚动一下就牵扯到酸痛的肌肉,只好改成幅度极小的撇嘴。这个问题像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某个不怎么愉快的记忆开关。
林梣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瞬间浮现在眼前,还有那冷硬的、公事公办的语气——“陆先生或许知道,你没有异能量却能拥有异能人力量的原因。”
草。(一种生长在废墟缝隙里的顽强植物)
季寻墨在心里无声地骂了一句。
陆絷。这个名字像块冰,顺着脊椎滑下去。
那个永远穿着熨帖西装、平等的看每个人都像异变蟑螂的男人。
他的“人类利益至高无上”听起来冠冕堂皇,底下藏的却尽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林梣就是他手里最好用的那把刀,指哪儿打哪儿,上次要不是江墨白来得快…
想到这儿,季寻墨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江墨白拎着领子拽到身后的触感。安全感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后怕。
主动去找陆絷?问他“嗨,陆先生,麻烦您给我科普一下我身体里这定时炸弹的说明书呗”?
季寻墨几乎能在脑子里完美模拟出后续发展——陆絷会先用那种打量稀有实验体的眼神看着他,嘴角可能还会挂上一丝虚伪的惋惜弧度。
然后开始滴水不漏地打官腔,每一句话都像涂了蜜的陷阱。
最后的结果?
屁都问不出来,反而把自己彻底暴露在对方的解剖镜下。
说不定下一秒就会被以“危害基地安全”为由,扔进某个比地下城还暗无天日的秘密实验室,到时候别说找爸妈真相了,能不能留个全尸都得看运气。
找他问?那还不如直接躺平让“异变者”啃了算了,起码死得痛快。
这他妈分明是钓鱼执法!妥妥的阳谋!林梣就是那个穿着制服甩鱼钩的,饵料香喷喷,鱼钩亮闪闪,就等他这条傻鱼张嘴咬钩。
还卖身契,不愧是有钱人,人家高层玩的就是花哈。
这买卖亏到姥姥家了。他季寻墨像是那种会主动跳火坑的傻子吗?
“不知道。”他终于吐出三个字,声音有点沙哑,带着明显的敷衍,“可能我天赋异禀?”
于小伍:“......”
我信了你的邪。
旁边病床上,正由着护士小姐给她肩膀换药的秦茵嗤笑一声,扯到伤口又倒抽一口冷气:“嘶…那你这天赋代价挺大,每次都得去半条命。”
她缓过劲儿,看向季寻墨,眼神锐利得像她那把长枪,“刀没了,接下来什么打算?总不能真靠嗑糖过日子吧?”她可是亲眼见过季寻墨药效过后那副惨白如纸的鬼样子。
问题砸了过来,现实且尖锐。
季寻墨沉默了几秒,脸上那点故作轻松的表情像退潮一样消失了。他抓了抓头发,动作间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烦躁和…认命?
打算?季寻墨的脑内cpU开始高速运转,如果那玩意儿有实体,现在估计已经冒烟了。
方案一:找陆絷。
风险:立刻被扒光老底,运气好当小白鼠,运气差直接“被失踪”。
收益:零...可能死得明白点?。
方案二:自己查。
风险:被各方势力当皮球踢,查到最后发现啥玩意儿没查着。
收益:满足好奇心,如果还能活着满足的话。
方案三:抱紧江墨白大腿。
风险:被冷脸冻伤,加练到吐。
收益:活着,有饭吃,有一个能跟地噬巨蟒那种八级怪物单挑的人罩着。
...
这还用选???
季寻墨猛地坐起来,头发乱得像鸟窝,眼神却异常坚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宣读基地公务员申请书。
“首先,”他斩钉截铁地说,“得先求江执判原谅我把刀弄断了。”
于小伍一口饼干噎在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秦茵擦枪的动作顿住了,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被“异变者”啃坏了脑子的傻子。
不管怎么说,他都得先想想怎么让江执判消气。
一想到江墨白离开时那背景音效都快具象化成黑色低气压的模样,季寻墨就觉得自己的肋骨又开始隐隐作痛。
那把刀…江墨白花了多少心血,他是知道的。现在碎得连亲妈都拼不起来。
“不是,”于小伍好不容易顺过气,脸都憋红了,“哥们儿,你刚差点原地爆炸,拆了半个废墟,现在满脑子就想这个?你的理想呢?你的野心呢?你不想知道真相了?”
“想啊。”季寻墨答得飞快,随即又蔫了吧唧地倒回去,“但真相又不会跑…江执判的火气可是会实时更新的。”
他可是知道江墨白怎么料理那些不长眼的人的。
执判官大人甚至不需要动手,一个眼神就能让壮汉痛哭流涕忏悔这辈子做过的所有错事——包括三岁尿床。
相比之下,陆絷的威胁都显得有点…延迟发货。
“再说了,”季寻墨小声嘀咕,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而江墨白,毫无疑问,就是基地里最高的那个个子,物理和精神双重意义上。
于小伍和秦茵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没插话。在这个话题上,谁都救不了他。
“然后呢?”秦茵追问,显然不满足于这个“第一步”。
“然后?”季寻墨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语速陡然加快,显然这套方案在他脑子里已经盘算过无数遍了。
“当然是去求卓教授啊!抱着他大腿哭!求他老人家看在师徒情分上,发挥他巧夺天工的神之手,看能不能把刀修好,或者…或者再给我搓一把新的!材料我去捡!贡献点我去赚!给他打十年白工都行!”
他越说越激动,差点从床上弹起来,又被浑身的酸痛按了回去。
“要是…要是实在修不好也做不了新的…”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病号服的袖口,“那就只能…加大训练量了。我就不信,只要我够强,身体够结实,总能多扛过去几次…”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有点底气不足。异能量爆发的那种滋味,根本不是靠意志力就能硬扛过去的,那感觉像是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撕碎再强行重组。
“再然后…就只能指望安执判的糖厂扩大生产了…”他小声嘀咕,带着一种破罐破破摔的惆怅。
于小伍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憋出一句:“…老季,你这计划听起来怎么透着一股子…走一步看一步的悲壮感?”
“不然呢?”季寻墨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难道直接冲进基地楼,拍着陆絷的桌子问他‘老实交代!是不是你给我下了蛊’?我是想活下去,不是想速通投胎流程!”
他把“陆絷”两个字咬得格外重,脸上的嫌弃几乎要凝成实质。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三个伤痕累累的年轻人各怀心事,窗外是基地永恒不变的、被防护罩过滤后的灰白天空。
季寻墨重新躺回去,拉起被子蒙过头顶,声音闷闷地从里面传出来:
“要死了啊…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至于身体里的秘密,还有那些盘根错节的阴谋…他知道它们就在那里,像潜伏在黑暗里的兽,迟早要再次扑上来。
但不是现在。
现在他只想…先想想怎么让江墨白别那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