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刮得窗纸哗啦响，李秀芬正低头缝毛衣，针线在布料间来回穿梭。她刚把袖口补完一圈，门就被推开了。
王霞抱着妞妞一头撞进来，脸冻得发红，嘴里呼出白气：“秀芬，这炉子我真弄不了！点三次了，不是冒烟就是灭，屋里呛得睁不开眼。”
李秀芬放下针线，抬头看她：“你先坐下暖会儿，我去看看。”
王霞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妞妞从她怀里滑下来，蹲在炉子前盯着黑乎乎的炉膛看。李秀芬走过去掀开炉盖，一股焦糊味冲出来。她伸手进去摸了摸底，又扒拉两下煤块。
“底灰没铺好，柴压得太实。”她说，“火要喘气，煤才肯烧。”
她转身从墙角抱来一把松枝，先在炉底撒一层炉灰，再把松枝搭成井字形放上去，塞进几张废纸，划了根火柴点着。火苗慢慢舔上来，她轻轻扇了几下风箱，等火旺了，才一块一块加煤球。
王霞凑过来蹲着看：“原来还得先铺灰？我以为直接堆煤就行。”
“煤底下不透气，烧不起来。”李秀芬说着，调整了一下风门，“你看现在，火苗往上窜，说明通了。等煤烧透了，再封炉，能撑一晚上。”
屋里渐渐有了热气，妞妞伸出手贴在炉壁上，小声说：“妈妈，我们家也能这样暖吗？”
王霞摸了摸她的头：“能，以后咱们也这么弄。”
李秀芬起身去灶台倒了杯热水递给她：“你刚才太急，一连加三块煤，把火压死了。下次别慌，一步步来。”
王霞接过杯子暖手：“我一个人带孩子，啥都得自己干。建国倒夜班回来就睡，我也舍不得叫他。”
“谁不是这样。”李秀芬坐回炕边，“慢慢就熟了。你要不信，现在试试重新点一次？我在旁边看着。”
王霞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她照着刚才的样子铺灰、架柴、点火，动作还有些生硬，但火苗顺利燃了起来。她咧嘴笑了：“成了！”
“这就对了。”李秀芬轻拍她肩膀，“往后每天早晚各烧一次，白天关风门封住，省煤又保温。”
正说着，林建华推门进来。他肩上落了一层雪，帽子摘下来时带起一阵冷风。他搓着手走到炉边看了看：“你们在弄这个？”
“王霞不会生炉子，我教她。”李秀芬说，“你也检查下咱家炉管，天冷了，可别漏烟。”
林建华应了一声，转身去墙角拆炉筒接口。他用手电照了照里头，又拿抹布擦了擦连接处，发现有一节接头松了。
“这儿得紧一下。”他说，“不然烧起来有缝，烟会倒灌。”
他从工具箱里找出铁丝，绕了几圈拧紧。接着又去窗户边看，发现窗框和墙之间有条细缝，冷风直往里钻。
“这不行。”他说，“得堵上。”
李秀芬从柜子里翻出一条旧布条，用浆糊泡软了递给林建华。他一点一点塞进缝隙，再刷上浆糊压平。
“明儿再找点油灰补一遍更好。”他说，“现在先这样，能挡一阵。”
林建华忙完坐下，顺手接过妞妞递来的搪瓷缸。水是温的，他喝了一口问：“你还想学点火？”
妞妞用力点头：“我想帮妈妈。”
“行啊。”林建华笑了，“等你再大点，教你拉风箱。”
王霞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行了，我得回去了。今晚总算知道咋弄了。”
她拉着妞妞往外走，临出门回头说：“秀芬，谢谢你。改天我炖点白菜粉条，给你送一碗。”
门一关，屋里安静下来。李秀芬走到炉前蹲下，打开炉门看了看。火苗正稳稳地舔着煤块，炉膛里一片橙红。她轻轻拨了拨煤，让燃烧更均匀些。
林建华走过来坐在炕沿：“今天厂里说，下个月可能提前发冬煤票。”
“那得早点准备。”李秀芬说，“菜窖封好了，煤也得存足。”
“我跟赵师傅说了，他答应借板车，下周就能去拉。”林建华擦完手，把毛巾搭在椅背上，“你这炉子点得及时，再晚两天，怕是要冻坏。”
李秀芬合上炉门，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冬天就是这样，一步赶不上，后面步步难。”
她走到桌边拿起针线筐，准备继续缝毛衣。刚坐下，又想起什么，转身把红纸包从针线包底下拿出来。
“钱婶给的那张红纸。”她递给林建华，“说是留着教孩子画消寒帖用。”
林建华打开看了一眼，折好放进抽屉：“等冬至那天再说吧。现在孩子们最关心的是炉火能不能烤红薯。”
“也是。”李秀芬笑了，“小强上次看见你在炉边烤，馋得直咽口水。”
“明天让他来。”林建华说，“正好教他怎么看火候，别烤糊了。”
外面风还在吹，窗纸偶尔响一下。屋里的温度已经升上来，炕面开始发热。李秀芬脱了外衣，只穿一件绒衣坐着，手里针线不停。
她缝了一会儿，抬头看墙上的日历。冬至那天还是圈着的，旁边写着“试试”两个字。她没动那页纸，只是低头继续干活。
过了一阵，她觉得炉火有点弱，走过去打开炉门看。煤块烧得有些塌陷，中间凹下去一块。
“得加煤了。”她说。
她蹲下身，夹了两块新煤轻轻放进去，再调大一点风门。火苗很快重新旺起来，映在她脸上晃动。
林建华从报纸里抬起头：“你总盯着它看，像看个小孩似的。”
“炉子就跟人一样。”李秀芬说，“你不管它，它就不给你热乎气。”
她把炉门轻轻合上，坐在小凳上看火光透过玻璃门跳动。屋子里安静，只有风箱轻微的呼吸声和煤块偶尔爆裂的噼啪响。
妞妞刚才说的话突然浮现在她脑子里——“妈妈，我们家也能这样暖吗？”
她没回答，但现在她知道了，答案就在这一炉火里。
只要火不灭，日子就能过下去。
她伸手摸了摸炉壁，烫手。又看了眼窗外，天已经黑透，风势没减。可屋里亮堂堂的，连墙角都照得清楚。
林建华打了个哈欠：“我去洗把脸。”
他刚站起来，李秀芬忽然皱眉。她凑近炉子闻了闻，又打开风门仔细看火焰颜色。
“怎么？”林建华停住脚。
“火苗有点发暗。”她说，“是不是烟囱不通？”
她拿起火钩子轻轻敲了敲竖管，声音沉闷。再看炉膛，火势虽旺，但燃烧不够利落，煤块边缘发黑。
“好像堵了点。”她说，“今晚先这样，明早得清一遍。”
林建华点头：“我起来弄。”
他走向门口拿脸盆，李秀芬仍蹲在炉前。她把风门又调小半格，防止倒烟。火光映在她脸上，一闪一闪。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炉火未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