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靠在烧焦的列车残骸上,声音因疲惫而低沉,却异常清晰。
“尼伯龙根,或者说……死人之国。”他轻声说,目光扫过四周狼藉的战场,“猜测终于被证实了。龙族真正的国度,并不存在于我们熟悉的维度里。它位于一个名为‘尼伯龙根’的奇异空间,一个依靠炼金术构筑的、独立的领域。”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当年三峡计划时进入的那座青铜城,本质上也是一个尼伯龙根。一旦踏入其中,就会发现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部观测到的要庞大得多。”
夏弥从脚边捡起一块焦黑的古铜色骨骼碎片,在指尖来回翻看,内心疯狂吐槽:(奥丁那家伙怎么回事?每次出场都非得搞这么大阵仗,带这么多恶心的玩意儿撑场面吗?)表面上却歪着头问:“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鬼?”
“死侍。”楚子航的回答简洁而冰冷,“被龙族血统彻底吞噬的混血种。卡在人与龙、生与死之间的可怜存在,失去了所有意识,如同游荡的恶灵。”
“如果这里真的是尼伯龙根,那龙王肯定也就在这里了。”夏弥丢掉骨片,拍了拍手上的灰,有些懊恼地环顾四周,“可惜咱们刚才好像玩过头了,把地铁给炸烂了。本来它说不定能直接带我们找到龙王老巢呢?”
“没关系。”楚子航双手一撑,利落地站起身,“沿着轨道走,总能到达终点。”他说着,从背后卸下那个沉重的黑色金属箱,轻轻放在夏弥面前,“可以帮我拿一下这个吗?这是‘七宗罪’。前两天出门调查时,遇到苏晓樯,她借给我们用的。是……能有效杀死龙王的炼金武器。”
夏弥一听,眼睛瞬间瞪圆了,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喂!师兄你有没有搞错啊?我可是连袜子都没穿,踩着拖鞋就跑来救你诶!你居然还让我帮你扛这么沉的箱子?你有没有点人性啊!”
楚子航被她吼得一怔,连忙摆手解释:“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背着这个箱子的话,可能不太方便……”
“那你觉得我提着就方便了吗?!”夏弥气鼓鼓地打断他,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楚子航看着她炸毛的样子,有些无力地按了按额头,轻轻叹了口气,终于把话说明白:“我的意思是……你穿着拖鞋,走路不方便。我可以背你……但是如果我背着这个箱子,箱子会硌到你,你会不舒服。”
空气突然安静了。
夏弥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嚣张的气焰瞬间消失,脑袋不自觉地缩了缩,脸颊微微泛红,声音也变得像蚊子哼哼:
“……哦。”
……
路明非盘腿坐在铺开的野餐布上,看着对面三个饿死鬼投胎般狼吞虎咽的校友和前校友,自己则慢悠悠地啃着一包薯片。
“所以,”他咽下嘴里的食物,晃了晃薯片袋子,“你们仨在这鬼地方困了小半个月,除了捡到一堆扑克牌和瓶盖,愣是没找到一点能进嘴的东西?”他边说边把一瓶拧开的水递给噎得直捶胸口的万博倩,“万师姐,慢点儿吃,喝口水顺顺,别真成第一个在尼伯龙根被饭噎死的专员了。”
“咳咳……谢谢……”万博倩灌了几大口水,长长舒了口气,眼泪都快出来了,“差点……差点就得去啃墙皮算了……”
“嗯,”旁边的高幂相对冷静些,一边细嚼慢咽一边补充道,“不过这个地方很诡异,它似乎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维持着我们最基本的生命体征。否则,正常人早就该饿死、渴死了。”
“哦,那个啊,小事。”路明非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拍了拍自己身旁那个仿佛深不见底的“零食山”,语气豪迈,“放心吃,敞开造!别的不敢说,粮食管够!就咱们这几号人,可劲儿吃上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底儿!”他话锋一转,神色认真了些,“不过说正事,你们在这儿呆了这么久,除了差点饿死,就没摸到点有用的线索?连个活物……或者非活物的影子都没见着?”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万博倩放下水瓶,擦了擦嘴,压低声音,“那趟列车……有问题!我之前观察过,车厢里……挤满了‘死侍’,密密麻麻的,根本看不到尽头。所以我们一直不敢靠近。”她的言灵是“血系结罗”,对龙类血统异常敏感,正是凭借这个能力,他们才屡次避开危险,苟活至今。想想看,如果当时贸然上了车……
她说着,抬头看向路明非,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不过,现在有你在,我们就放心多了。”她甚至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调侃,“你要是都没办法带我们出去,那咱们……真就只能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
隧道里一片死寂,只有楚子航沉稳的脚步声和煤渣被踩碎的细微声响。夏弥安静地伏在他背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手里握着的光束在黑暗中晃动,为前路投下一片摇曳的光明。
“师兄,你累不累啊?”夏弥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楚子航的耳廓。
“没事。”楚子航的回答简洁平淡,脚下的步伐没有丝毫紊乱,“你才多重?一百斤?不过就是负重一百斤,从王府井走到苹果园而已。”他语气如常,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听不出任何抱怨或调侃。
夏弥的脸瞬间就黑了,用手电筒的光柱不轻不重地戳了戳楚子航的肩膀:“喂!你这是在拐弯抹角地问女生体重吗?!最近是吃得有点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在心里疯狂补充:再敢多说一句,我就变成“中庭之蛇”压死你!压扁你!)
楚子航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弯了一下,没有接话。他已经习惯了夏弥这种虚张声势的“威胁”和胡搅蛮缠的说话方式。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最好的应对就是保持沉默,她自个儿闹腾一会儿也就消停了,并不会真的生气。
手电的光晕勾勒出楚子航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面沾着些许煤灰和干涸的血迹,却看不出丝毫疲态。夏弥看着他被汗水微微濡湿的鬓角,环在他颈前的手臂不自觉地稍稍收紧了一点,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坚实而温热的后背上,不再说话。
手电的光斑在斑驳的隧道壁上跳动,夏弥忽然将光圈定在不远处一个模糊的站牌轮廓上。
“前方要到站了。”她低声说,声音在空旷的隧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102号站,福寿岭。”楚子航沉声念出站牌上模糊的字迹,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将夏弥从背上放下来。他反手抽出了背后的“村雨”,冰冷的刀锋在黑暗中泛着微光。“跟在我身后,保持距离,随时准备发动言灵。”
“呀嘞呀嘞!知道啦,我一向最服从命令了!”夏弥举手做了个不太标准的敬礼动作。
远处,月台的轮廓在黑暗中显现,没有一丝灯光,只有不知何处传来的、单调的滴水声。极长的水泥月台如同一条死去的巨蟒,沉睡在彻底的黑暗与寂静中,仿佛几十年未曾有人踏足。手电光扫过之处,尽是破败景象:墙皮大块剥落,露出灰黑的底色;金属栏杆锈迹斑斑,仿佛一碰就会碎裂;一根根粗大的、刷着白灰的柱子支撑着拱顶,像巨人的肋骨。两人的脚步声在巨大而空旷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反复回荡,更添阴森。
夏弥下意识地伸手想抓楚子航的衣袖,却抓了个空——他上身赤裸,没有衣袖可抓。她只好紧张地改为抓住他腰间的皮带,小声嘀咕:“这里……感觉比刚才那边还要荒凉破败啊……”
楚子航没有回应,他往前走了几步,高高抬起手电,光束照亮了月台顶部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白炽灯泡。他伸出食指,极快地触碰了一下灯泡表面。
“灯泡还是温的。”他收回手指,语气肯定,“说明不久之前,这里还亮着灯。死侍,或者其他‘死’的东西,不需要灯光。这里应该还有‘其他人’活动过。”他蹲下身,从角落抓起一小撮灰尘,灰尘在光下呈现出诡异的古铜色,被一块暗褐色的、像是麻布碎片的东西半掩着。
“嗨!师兄!快看那个!”夏弥忽然兴奋地小声叫起来,松开抓着他皮带的手,指着月台前方的一片空地。
楚子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空地上,赫然铺着一张格格不入的红白格野餐布,周围散落着各种各样的食品包装袋、空水瓶,一片狼藉,与周围死寂的环境形成强烈反差。楚子航默默将手里那块没什么用的暗褐色麻布片丢了,毕竟,和眼前的景象相比,研究那个显得有点傻。
“师兄!师兄!还有那个!看那边!”夏弥又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咋呼起来,指向月台尽头备用轨道上停着的一个东西。
那是一辆老旧的检修用的小铁车,结构简单得可怜,就是一个铁板平台,靠人力压动一根杠杆来推动前进,看起来颇有年头了。
“检修车,你没见过么?”楚子航不觉得这破旧玩意儿能派上什么用场。
“你完全不懂我的体贴!”夏弥恼火地跺了跺脚,“有这个,你就不用辛苦背着我啦!我们可以坐这个继续往前探索嘛!”
“也好。”楚子航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给你减轻负担也听不见你说声谢谢,”夏弥不满地瞪着他,“难道背着我还挺来劲?真不觉得我重啊?”
“你的准确体重是九十八斤,未达到一百斤。”楚子航一边检查着检修车,一边头也不回地、用他那特有的平静语调陈述数据,“根据你的身高计算,体脂率约为23%,低于正常女性平均值。参考哈佛医学院的研究,女性体脂率低于22%可能增加生育风险。所以,你或许不必考虑减肥。”他利落地跳上检修车的平台,转身向还站在原地、一脸目瞪口呆的夏弥伸出手,“所以,我也不认为你体重构成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