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的光影笔画在意识中流畅地勾勒、回锋、顿笔。伊拉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其中,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报纸表面轻轻摩挲,追踪着那无形的轨迹。
【基础笔控协调】的微调效果显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手指更精细的掌控力,那种心到、意到、指尖便能随之微妙颤动的契合感,是前世作为成年人习以为常,但对这具六岁稚嫩身体而言却堪称奇迹的体验。
奶奶纳完一只鞋底,抬起头,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看到小孙女还保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小眉头微微蹙着,粉嫩的嘴唇紧抿,一副遇到天大难题的认真模样,忍不住慈爱地笑了。
“拉拉,看啥呢?这么入神?”奶奶放下针线,挪过来,“哎呦,这报纸有啥好看的,都是字儿,伤眼睛。”
伊拉像是被从深水里捞出来,猛地回神,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她抬起头,脸上那超乎年龄的专注迅速褪去,换上一种孩童式的、带着点懵懂和跃跃欲试的表情。
她伸出右手食指,点在报纸上一个巨大的黑色标题“大干快上”的“大”字上,然后仰起小脸看奶奶:“这个……字……好画。”
奶奶被她的用词逗乐了:“傻孩子,那叫‘写’字,不叫‘画’字。不过啊,跟画画也差不多,都得用笔描。”
“写……”伊拉跟着念了一遍,然后低下头,手指又开始在报纸上比划,这一次,她的小嘴无声地动着,似乎在模拟着运笔。
王秀娟挎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几把翠绿的小葱和两颗水灵的白菜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女儿对着报纸“用功”,婆婆在一旁满脸堆笑地看着。
“娘,拉拉这是干啥呢?”王秀娟放下篮子,拍了拍身上的土。
“咱拉拉要学写字哩!”奶奶的语气里满是骄傲,仿佛孙女已经成了状元郎,“你看她那认真劲儿,跟她爹小时候一个样!”
王秀娟心里又是酸又是软,走过去柔声道:“拉拉想学写字啊?等你好利索了,娘让你爹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铅笔和本子,好不好?”
这个年代,铅笔和作业本对农村孩子来说也是金贵东西。
伊拉却抬起头,黑亮的眼睛看着王秀娟,伸出小手,食指在空中笨拙地、一笔一划地勾了一下,然后期待地问:“娘……这样……对不对?”
她画的,是一个歪歪扭扭、几乎看不出模样的“一”字。动作稚嫩而生涩,完全符合一个初次尝试书写的幼儿形象。
但王秀娟和奶奶却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精彩的表演,齐齐吸了口气。
“对!对!就是一横!”王秀娟激动地抓住伊拉的小手,“俺拉拉真聪明!都会写‘一’了!”
奶奶更是双手合十:“老天爷!祖宗显灵!俺家出文曲星了!”
伊拉似乎被她们的激动鼓舞了,小脸上露出一点羞涩又开心的笑容,然后再次伸出手指,努力地想写出一个“二”。这一次更糟糕,两横写得一长一短,还歪歪斜斜。
“这是……二?”她不太确定地小声问。
“像!有点像了!”王秀娟简直要喜极而泣,哪里还管写得好不好看,只会一个劲儿地鼓励,“拉拉再试试!对,就这样!”
伊拉于是又“画”了一个更加惨不忍睹的“三”。
王秀娟和奶奶已经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围着她,恨不得把她夸上天去。
伊拉垂下眼睫,掩去眼底一丝笑意。很好,初步铺垫完成。从只会发呆到能认字,再到对写字产生兴趣并尝试最简单的笔画,这个过程虽然快得惊人,但放在一个“突然开窍”的孩子身上,勉强还能用“老天爷赏饭”来解释。
她需要更大量的练习,把这些笔画真正变成肌肉记忆,才能写出不至于太离谱的字。而练习,需要纸笔。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堆旧报纸上。
“娘,”她扯了扯王秀娟的衣角,指着报纸,“我用这个……画……写字,行不行?”她及时改了口。
王秀娟一愣,看着那泛黄的报纸和上面的油墨,有些犹豫:“这报纸脏得很,而且也没笔啊……”
“柴火棍……”伊拉小声说,眼睛看向灶房方向。农村孩子用烧黑的柴火棍在地上写字画画是常有事。
王秀娟和奶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想法:孩子这么想学,怎么能拦着?报纸脏了点怕啥?柴火棍又不是啥金贵东西!
“行!娘给你找!”王秀娟立刻起身,去灶坑边捡了一根烧过头的细柴火棍,又特意挑了张字迹少、空白稍多的旧报纸,铺在伊拉面前的炕席上,“来,就用这个画!小心别戳到手。”
伊拉接过那根黑乎乎的柴火棍,触手粗糙。她小心翼翼地捏住,像是握着什么宝贝。
然后,她低下头,屏住呼吸,开始在报纸的空白处,落下第一笔。
柴火棍划过报纸表面,发出沙沙的轻响。一条歪歪扭扭、深浅不一的黑色痕迹出现在泛黄的纸面上。
王秀娟和奶奶屏息看着,眼神热切。
伊拉全神贯注。系统的虚拟临摹板在意识中清晰显现,提供着最标准的范本和笔顺指引。而经过微调的手指,虽然依旧无力,却努力地追随着脑海里的光影,控制着那根不听话的柴火棍。
一横。
两横。
三横。
她写得很慢,每一笔都用了很大的力气,小脸绷得紧紧的。写出来的字依旧丑陋不堪,大小不一,东倒西歪。
但她没有停。写满一块空白,就挪动报纸,继续写。
“一”。
“二”。
“三”。
沙沙声持续着。
王秀娟看着女儿那副前所未有的专注模样,看着她额角渐渐渗出的细小汗珠,看着她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的小手指,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她赶紧别过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奶奶则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小声指点一下:“哎,对,这一横要拉直些……慢慢来,不着急……”
伊拉仿佛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意识中的光影范本,手中粗糙的柴火棍,和报纸上那些不断重复的、笨拙的黑色笔画。
【叮!宿主进行持续的书写练习,手部控制力微弱提升,精神专注度提升。奖励:系统积分+1点。】
【叮!宿主成功书写基础汉字“一”、“二”、“三”,完成隐藏启蒙任务。奖励:系统积分+5点。】
【宿主当前积分:16点。】
系统的提示音偶尔响起,积分奖励聊胜于无,但伊拉并不在意。她享受的是这种重新掌控、重新学习的过程。
时间在沙沙声中悄然流逝。
阳光爬过窗棂,落在炕上,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微尘埃,也照亮了报纸上那些越来越多、渐渐变得规整些的“一”、“二”、“三”。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外传来脚步声和伊爱国有些疲惫却带着兴奋的声音:“秀娟!娘!队长准了我半天假!下午咱就能带拉拉去公社了!”
话音未落,伊爱国高大的身影已经跨进门坎。他一眼就看到坐在炕上的女儿,以及女儿面前报纸上那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黑色字迹。
他猛地顿住脚步,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后面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王秀娟迎上去,脸上是压不住的笑和激动,压低声音说:“爱国,你看!拉拉她……她在学写字!自己用柴火棍画的!都会写‘一二三’了!”
伊爱国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几步冲到炕边,像是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看着那些幼稚却无比清晰的笔画,又看看女儿被炭灰弄黑的小手和鼻尖,再看看女儿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这个憨厚的农村汉子,喉咙剧烈地滚动了几下,眼圈瞬间红透。他猛地伸出手,似乎想抱抱女儿,又怕自己一身汗味泥土弄脏了她,最后只是用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摸了摸伊拉的头顶。
声音哽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巨大的喜悦:
“好……好孩子!爹的好孩子!学!使劲学!爹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俺拉拉读书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