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风裹着露水,我贴着祠堂后墙的阴影挪动时,靴底碾碎了半片干枯的银杏叶。
春桃替我备的夜行衣吸了潮气,后颈处凉得发紧——但远不及掌心里那把铜钥匙烫得慌,缠枝莲纹硌着虎口,像在提醒我这不是梦。
供桌上的长明灯晃了晃,香灰簌簌落在沈氏列祖列宗的牌位上。
我蹲下身,指尖沿着供桌底边摸索,第三块地砖的缝隙比旁的宽半分,指甲抠进去时发出细响。
春桃说过,这祠堂二十年来只在初一十五开一次门,可此刻地砖下的青砖却泛着不自然的油光,像是被人频繁撬动过。
咔嗒。
地砖翻起的刹那,我喉间泛起铁锈味——不是紧张,是系统在识海震动,【察言观色·危险预警】的提示刺得太阳穴生疼。
铁门就在下方,门缝里渗出的风带着股陈腐的甜腥,像极了林修远那间密室里焚烧血引阵时的味道。
我攥紧腰间的匕首,顺着石阶往下挪,墙缝里嵌着的夜明珠幽蓝幽蓝的,把石壁上的符文照得清晰——那些歪扭的刻痕,和林修远在荷花池边画的阵法,连扭曲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地道尽头的黑檀棺椁让我脚步顿住。
棺头沈氏嫡夫人灵柩六个字被金漆填过,可边角的漆皮已经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底漆。
落款夫沈砚舟泣立泣字,墨迹晕开好大一片,倒像是血渗进去的。
我伸手去碰棺锁,金属扣环突然发出蜂鸣。
系统的提示音炸响:【逻辑推理·机关解析】需活人血印。
我刚要掏匕首,身后突然传来衣料摩擦声。
别动。
顾昭珩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玉,我回头时,他已经站在五步外,玄色大氅被穿堂风卷起,露出腰间那枚泛着幽光的玄玉扳指。
他指尖的血珠正往下滴,在青砖上洇出个小红点:你娘救过我母妃。
当年母妃坠马,是她用自己的血引开了狼群。
他走过来时,我闻到极淡的沉水香,混着血味钻进鼻腔。
他的手指覆上我手背,带着体温的血珠落在锁扣上,机关地弹开。
棺盖掀开的瞬间,腐香裹着潮气扑来——不是尸臭,是沉木混着龙涎香的味道,可本该躺着的人,却连块骨殖都没有。
只有一件褪色的战袍,叠得方方正正。
袖口的双蝶缠枝纹被虫蛀了几个洞,我摸出锦囊里的玉片比对,纹路严丝合缝。
眼泪突然涌出来,我慌忙去擦,却摸到脸上一片湿凉——原主的记忆在翻涌,她总说母亲的棺木沉得抬不动,原来抬的根本不是尸骨,是件旧衣裳。
小姐。顾昭珩的声音放得极轻,他指节抵着我后背,像在给我撑着主心骨,看棺底。
暗格里的残册封面烫着金纹,我刚翻开第一页,后颈的汗毛就竖起来了。阴脉续命法,需夺三魂:一取敌族嫡女之命,二焚至亲遗骨为引,三以血亲之泪浇祭。字迹是母亲的小楷,可内容却像毒蛇吐信。
再往下翻,血脉图谱上的红线串起沈家、林家、苏家,我的名字被朱笔圈住,旁边写着归阴之引,水葬断脉——原主不是被意外害死的,是他们算好了时辰,要拿她的命给什么人续命。
头顶传来脚步声,是绣鞋碾过香灰的细碎声响。
我迅速把残册塞进衣襟,转身时正撞进王氏的里。
她披了件月白寝衣,发髻松散,眼眶红得像刚哭过:棠儿?
你怎么在这儿?可她的目光扫过空棺时,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喉结动了动,分明是慌了。
这是你父亲为纪念你娘设的衣冠冢......她抹着眼泪靠近,袖中突然掉下什么东西,你怎可......
我弯腰捡起那团灰烬——是冥珠熏料。
林修远曾说过,这是给将死之人续阴寿用的,燃烧时会有青雾。
王氏的香囊里怎么会有?
继母。我捏着那团灰站起身,听见自己声音发颤,母亲的棺木要活血才能开,祠堂的符文和林家祖祠一样,您说这是衣冠冢......我逼近两步,看她后背抵上供桌,那为何您身上会有冥珠熏料?
您到底是谁?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指节泛白:你疯了?
我是你继母,是相府主母......
主母会在七月十五半夜不穿绣鞋,只着软底鞋来祠堂?我冷笑,怕踩出声音?
怕被人听见你和林修远、苏晚晚商量怎么夺我性命?
她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娘当年就该死在北境战场,偏要活着回来......
住口!
系统的轰鸣盖过了她的话,白衣虚影在我眼前浮现。
母亲的手抚过那件战袍,指尖划过,又轻轻指向北方。
我猛然想起,战袍的料子是北境特有的冰蚕锦,只有随父帅出征的将领才穿得上。
原来母亲根本没回京城,她的尸骨,还在北境的沙场上。
【逻辑推理·记忆拼图】完成度82%。系统提示音混着顾昭珩的低唤,阿棠?
我转头看他,他眼里映着长明灯的光,没有往日的算计,只有担忧:若真相在战场......
我去。我打断他,伸手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很暖,掌心有常年握剑的茧,硌得我虎口发痒。
王氏还在身后哭嚎,可我听不清了。
风从地道口灌进来,卷着供桌上的香灰扑在脸上,我望着祠堂外的夜空——北境的雪该下了吧?
荒原上的枯骨,该有人认一认了。
顾昭珩的拇指轻轻蹭过我手背:后半夜有辆去北境的商队车,我让人备了马。
我点头,把残册按在胸口。
那里还留着母亲战袍的温度,混着顾昭珩掌心的暖,烫得我眼眶发酸。
祠堂外的更鼓敲了三声,我拉着他往门外走,身后王氏的尖叫被风撕碎——但没关系了。
我要找的,从来不是一口空棺里的秘密,是埋在北境雪里,被遗忘了二十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