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里寂静无声，只有林微指尖翻动陈旧纸页的细微沙沙声。她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母亲日志最后那戛然而止的记录和那片可疑的污渍，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的心脏。
「1999年12月30日……备份核心数据……藏好钥匙……小微，我的女儿……」
母亲的呼唤仿佛穿透了二十多年的时光，带着未尽的担忧和决绝，在她耳边响起。那句「但如果有一天……」后面是什么？是希望她永远平凡快乐，还是……预料到女儿终将踏上追寻真相的荆棘之路？
还有那片污渍。是母亲写下这些文字时焦急担忧的汗水？是悲伤的泪水？还是……更可怕的，是事故发生时溅落的血迹？实验室的“意外”火灾，真的能留下这样孤立的、在日志末页的痕迹吗？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林微的脑海——母亲或许不是在火灾中“意外”丧生，而是在试图备份数据、藏匿关键证据时，被人发现了！那场火，是为了毁灭证据，也是为了……灭口！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轮回司”或者说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其残忍和果断远超她的想象。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不动声色地继续翻阅档案盒里的其他文件。除了母亲的工作日志，还有一些常规的实验记录、设备采购清单、以及……几张集体合影。
她抽出其中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背景似乎是实验室的揭牌仪式，母亲林语笙站在中间，穿着白大褂，笑容温婉中带着自信。她身边站着几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还有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林微的目光立刻锁定在站在母亲右侧的那个中年男人身上——他眉眼间与沈砚之有五六分相似，只是气质更为儒雅，但眉宇间同样凝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重。这应该就是沈砚之的父亲，沈浩川。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人名和日期：「生命序列项目组揭牌留念，1998年秋。林语笙、沈浩川、赵明远、王崇山（安保主管）……」
王崇山！青姨和沈伯年都提到过的关键人物，负责实验室安保，在事故后失踪！林微仔细看着照片上那个站在边缘、身材魁梧、面色严肃的男人，将他的样貌刻在心里。这是条重要线索。
她又快速浏览了其他文件，大多是技术性内容，关于“生命精华a”的提纯工艺、初步的细胞实验报告等，虽然价值很高，但似乎并非最核心的机密。母亲提到的备份数据和那把钥匙能打开的“东西”，显然不在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微知道外面的周助理和赵博士还在等着。她不能表现出过多的异常，尤其是对最后那几页日志的反应。她深吸一口气，将母亲的日志小心翼翼地放回档案盒，然后整理好所有文件，脸上恢复平静，这才起身抱着档案盒走向门口。
「看完了？」周助理见她出来，迎上前问道。
「嗯，大致浏览了一下，主要是些基础的研究记录。」林微语气平淡，将档案盒递给一旁的赵博士，「谢谢赵博士。」
「不客气。」赵博士接过档案盒，仔细检查了一下放回原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林小姐，接下来是去参观一下现在的实验室园区吗？」周助理按照沈砚之的吩咐安排行程。
「好的，麻烦周助理了。」林微点点头。她需要更多了解这个地方，或许能发现一些被忽略的细节。
在赵博士的陪同下，林微参观了如今已是世界顶尖水平的“新生”生物科技研究中心。现代化的设备，严谨的研究氛围，与二十多年前那个命运转折点的旧实验室仿佛是两个世界。但林微走在光洁的走廊里，总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时光深处的压抑感。
参观结束时，已是中午。周助理将林微送回市区的住所，并告知沈砚之下午有个重要会议，合作的具体事宜后续再安排。
回到那个暂时栖身的小院，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林微才允许自己疲惫地靠在门上。一上午的精神高度紧张和信息冲击，让她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药庐空间虽然比昨晚恢复了一些，但依旧黯淡，那株小嫩芽也只是勉强维持着生机。
「不能急，不能慌。」她对自己说。线索已经出现，王崇山是关键。下一步，必须想办法找到这个人的下落。但这需要资源和渠道，光靠她自己，如同大海捞针。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晓冉」两个字。
林微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接通电话，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喂，晓冉？」
「微微！你怎么样？昨晚后来没事吧？那个沈砚之有没有为难你？」电话那头，夏晓冉连珠炮似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充满了关切和急切，「我担心了一晚上！你那个‘直觉’准不准啊？到底发生什么了？」
听着闺蜜熟悉而充满活力的声音，林微冰冷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世界上，晓冉是她唯一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
「我没事，晓冉。」林微走到窗边，看着天井里那棵郁郁葱葱的桂花树，「事情有点复杂，电话里说不清楚。你……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帮忙？跟我还客气什么！地址发我，我马上到！」夏晓冉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正好我今天调休，闲着呢！你等着，我打包点好吃的过去，看你声音虚的，肯定没好好吃饭！」
不等林微拒绝，夏晓冉就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门铃响起。林微打开门，就看到夏晓冉拎着两大袋外卖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一头利落的短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眼神清澈而充满活力。
「快快快，接一下！你家这巷子可真不好找！」夏晓冉挤进门，把袋子塞给林微，然后毫不客气地踢掉鞋子，光着脚丫就踩在地板上，四处打量，「哇，这地方不错啊，挺幽静，就是有点旧。青姨给你找的？她老人家眼光还是这么……古朴。」
林微看着闺蜜自来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心中的阴霾被驱散了些许。她把外卖放在桌上，都是她爱吃的菜。
「别看了，先吃饭吧，边吃边说。」
两人围坐在小餐桌旁，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暂时冲淡了房间里的凝重气氛。夏晓冉一边给林微夹菜，一边催促：「快说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又跟沈砚之扯上关系了？还跑去参加那种高级晚宴？你知不知道沈砚之在财经新闻里是什么形象？冷面阎王！吃人不吐骨头的！」
林微斟酌着词语，她不能说出药庐和预知死亡的秘密，但可以部分坦白，尤其是需要晓冉帮助的部分。
「晓冉，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林微放下筷子，神情严肃地看着夏晓冉。
夏晓冉见她这么郑重，也收起了玩笑的表情，点点头：「你说，我听着。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我还不了解你？你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
「我怀疑……我妈妈的死，不是意外。」林微缓缓开口。
夏晓冉瞪大了眼睛：「语笙阿姨？不是说是实验室火灾吗？」
「火灾是真的，但原因可能不简单。」林微将母亲日志最后几页的异常、提到的「轮回」匿名邮件、权限被锁定、以及王崇山失踪等线索，选择性地告诉了夏晓冉，只是隐去了药庐感知沈砚之死兆和昨晚具体干预的部分，将其归结为基于母亲笔记和近期调查的「推测」和强烈的「直觉」。
「……所以，我接近沈砚之，是因为沈氏集团是当年项目的合作方，他可能掌握着一些关键信息，或者本身就是目标之一。我需要和他合作，才能查清真相。」林微总结道。
夏晓冉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才消化完这些信息，猛地一拍桌子：「靠！我就说语笙阿姨那么厉害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出意外！原来是有人搞鬼！这个‘轮回司’是什么鬼东西？这么邪门？」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组织，但肯定不简单。」林微压低声音，「他们可能现在还在活动，而且……已经注意到我了。」
「注意到你？什么意思？」夏晓冉紧张起来。
林微拿出手机，调出那条已删除但记下号码的短信给夏晓冉看：「昨晚回家后收到的。」
夏晓冉看着那四个字「多管闲事」，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威胁？！号码查过了吗？」
「空号。对方很谨慎。」
「报警！必须报警！」夏晓冉立刻说道。
「报警怎么说？」林微苦笑，「说我们怀疑一个二十多年前的案子是他杀，依据是母亲的日记和一条来自空号的匿名短信？没有实质证据，警方很难立案，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夏晓冉冷静下来，想了想，确实如此。她挠了挠头：「那怎么办？你就这么跟着沈砚之混？太危险了！他那个人，背景复杂得很！」
「目前这是唯一能快速接触到核心圈子的办法。沈砚之需要我提供的‘线索’，我需要他的资源。互相利用而已。」林微冷静分析，「而且，待在他身边，某种程度上反而更安全，对方要动手也会有所顾忌。」
「你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夏晓冉担忧地看着她，「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打架我不行，搞技术我可是专业的！」
林微握住夏晓冉的手，眼中充满感激：「晓冉，谢谢你。我现在最需要你帮我查一个人。」她拿出手机，翻拍自档案室那张合影的照片，「这个人叫王崇山，是当年实验室的安保主管，事故后失踪。青姨和沈砚之的爷爷都提到过他，他很关键。但我没有任何他的其他信息，只知道名字和大概长相。」
夏晓冉接过手机，仔细看着照片上那个面容严肃的男人，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找人？这个我在行！交给我了！名字、长相、大概时间点，有这些就好办多了！我可以通过人脸识别系统在公开数据库里比对，再黑进……呃，我是说，再通过一些特殊的网络渠道查查他的出入境记录、社保信息、甚至一些地下世界的悬赏令之类的！只要他还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过电子脚印，我就能把他揪出来！」
看着闺蜜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林微心中的不安减轻了许多。夏晓冉是个电脑天才，也是顶尖的黑客，有她帮忙，找到王崇山的希望大了很多。
「但是晓冉，一定要小心！」林微郑重叮嘱，「对方不是普通人，网络追踪可能会被反制，甚至可能暴露你自己。安全第一，如果发现有任何不对劲，立刻停止！」
「安啦安啦！我可是‘暗夜精灵’（夏晓冉的黑客代号），没那么容易被抓到尾巴！」夏晓冉自信地拍拍胸脯，但看到林微严肃的眼神，也认真起来，「好吧，我知道了，会小心的。用加密通道联系，设备也用匿名的。」
「嗯。」林微点点头，又想起一件事，「还有，你能不能帮我弄一些……防身的东西？」经历过昨晚的袭击，她深知自身武力的不足。药庐能力不能轻易动用，且有其限制，她需要一些现实层面的保障。
夏晓冉眼睛一亮：「这个我更在行！高性能防狼喷雾、强光手电、带定位报警功能的饰品……包在我身上！明天就给你弄来！哦对了，还有这个！」她说着，从自己随身背的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充满科技感的双肩包里掏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类似U盘的东西。
「这是什么？」
「微型信号屏蔽器兼紧急报警器。」夏晓冉得意地介绍，「按下按钮，能暂时屏蔽周围十米内的所有无线信号（包括窃听和遥控引爆），同时会向我手机发送你的精确坐标和求救信号。贴身放好，关键时刻能救命！」
林微接过这个小巧而沉重的装置，心中感动：「晓冉，谢谢你……有你真好。」
「少肉麻了！」夏晓冉摆摆手，脸上却带着笑，「咱俩谁跟谁啊！你妈以前也没少给我做好吃的，就当是报恩了！再说，这种刺激的事，不比我在公司写代码有意思多了？」
两人相视而笑，压抑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吃完饭，夏晓冉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加密网络，开始着手调查王崇山的信息。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一串串代码快速滚动，各种数据库窗口弹出又关闭，神情专注而认真。
林微则收拾好碗筷，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窗外，脑海中梳理着目前的线索。母亲、沈浩川、王崇山、轮回司、沈砚之……这些人和组织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错综复杂的关系？那把青铜钥匙，究竟关联着什么？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夏晓冉敲击键盘的噼啪声。
不知过了多久，夏晓冉突然「咦」了一声，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有发现？」林微立刻凑过去。
夏晓冉指着屏幕上一份模糊的扫描件：「看这个，1999年12月初，也就是语笙阿姨出事前不到一个月，这个王崇山以‘探亲’为由，申请了一次为期15天的休假，目的地是……泰国清迈。」
「泰国？」林微蹙眉，「他一个安保主管，在那个项目关键时刻休假去泰国？」
「不正常对吧？」夏晓冉继续操作，「我调取了他当时的出入境记录，确实有出入境的盖章。但是……你看他回程的航班信息，和公司记录的对不上。公司记录显示他按时返回了，但海关记录显示，他实际上晚回来了三天。」
「三天的时间差……」林微若有所思，「他这三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还有更奇怪的。」夏晓冉切换页面，「我尝试在泰国的数据库里搜索他的信息，结果发现，在他抵达清迈的第二天，当地一家偏僻的私人诊所发生了一起小小的火灾报警记录，没有人员伤亡，很快被平息了。而这家诊所……注册法人的名字，经过层层伪装，最终指向了一个离岸空壳公司，这个空壳公司……在过去十年里，与好几起涉及商业机密窃取和‘意外’死亡的事件有关联，虽然都查无实据，但模式很像你提到的‘轮回司’的手法！」
林微的心脏猛地一跳！王崇山在母亲出事前，秘密接触过与“轮回司”可能有关的势力？他去那家诊所做了什么？是接受了指令？还是……进行了某种“改造”或“交接”？
「能查到那家诊所火灾的具体情况吗？或者王崇山在那三天的行踪？」林微急切地问。
夏晓冉摇摇头：「年代太久远了，当地的电子记录保存不全，而且似乎被人为清理过。只有这点零星的信息残留。不过，这已经是很重要的线索了！至少证明王崇山确实有问题，而且很可能就是‘轮回司’安插在实验室的内应！」
内应！这个可能性极大！如果是这样，那么母亲察觉到的“被监视”、权限被锁定、乃至最后的“意外”，都可能是王崇山里应外合的结果！
「继续查！看看王崇山失踪后的去向，哪怕只有一点点线索也好！」林微感觉真相的大门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明白！我已经设置了自动追踪程序，一旦有任何关联信息出现，都会提醒我。」夏晓冉信心满满，「不过，这家伙失踪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常规渠道完全找不到痕迹。可能需要点时间，或者……需要一些非常规的触发条件。」
非常规的触发条件？林微若有所思。或许，当她自己这边有所行动，打草惊蛇之时，隐藏在暗处的蛇，才会忍不住露出马脚。
就在这时，林微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周助理发来的短信：
「林小姐，沈先生明日上午九点，在集团总部办公室等您，商谈合作细节。请准时。」
博弈，即将进入下一轮。林微握紧了手机，眼神变得坚定。她必须利用好沈砚之这块跳板，同时也要步步为营，不能成为他或者“轮回司”任意拿捏的棋子。
「晓冉，」林微转向闺蜜，「明天我要去见沈砚之。你能不能帮我准备一个……小玩意儿？确保我们的谈话，不会被‘第三只耳朵’听到？」
夏晓冉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狡黠一笑：「微型反窃听探测器？没问题！保证连最先进的设备都无所遁形！顺便再给你手机装个加密通话软件，以后我们联系更安全！」
有了夏晓冉这个技术后盾，林微感觉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她看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心中默默规划着明天的会面。她要让沈砚之看到她的价值，也要从他那里，撬开更多的秘密。
夜色渐浓，城市华灯初上。小小的院落里，两个女孩为了揭开一段尘封的真相，开始了一场在现实与网络世界并行的隐秘战争。而她们不知道的是，一双隐藏在更深处的眼睛，正透过无数监控屏幕的碎片，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