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宅的清晨,本该是鸟语花香,静谧祥和。但今日,主宅议事厅的方向,却隐隐传来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林微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只余下淡淡的、属于沈砚之的冷冽气息。她撑起身子,虽然经过一夜安眠,体力恢复了不少,但精神力的耗损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弥补,眉心处仍有些隐隐作痛。
侍女端来了清淡的早餐和熬得浓稠的补药。林微安静地用完,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议事厅的方向。她知道,沈砚之正在那里,为她,也为他们的未来,打一场没有硝烟的硬仗。
沈氏家族议事厅。
这是一间极具中式传统风格的厅堂,红木立柱,雕花窗棂,正中悬挂着“沈氏家兴”的匾额。然而此刻,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的众人,脸上却不见半分“家兴”的和睦,只有一片肃杀和审视。
沈砚之坐在主位左下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与整个古朴沉郁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以一种强大的气场,生生压住了场内的氛围。
主位上坐着沈伯年,他眼帘微垂,手中盘着一串沉香木念珠,看不出喜怒。
而坐在沈砚之对面,以及两侧的,则是以二叔公沈宏毅为首的七位家族元老和核心股东。他们大多年过半百,有的慈眉善目却眼藏精光,有的直接面露不满,眼神锐利地刮在沈砚之身上。
「砚之,」率先发难的是沈宏毅,他年近七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身暗红色唐装,手中拄着拐杖,声音洪亮带着压迫,「今日召集这个家族会议,所为何事,想必你心中有数。」
沈砚之抬眸,目光平静地迎上去:「二叔公请讲。」
「好!那老夫就直说了!」沈宏毅用拐杖重重顿了一下地面,「你身为沈氏集团总裁,肩负着整个家族和数千员工的前程!可你最近都做了些什么?」
他身旁一位胖胖的股东立刻接口,语气激动:「先是莫名其妙卷入什么科学家遗孤的麻烦里,跟境外非法组织结下梁子!然后放着集团一大堆事务不管,带着人跑去神农架那种原始森林!结果呢?差点把命丢在那里!还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现在外面都在传,我们沈氏集团的掌门人是个为了女人不顾一切的疯子!集团股价连续暴跌,市值蒸发上百亿!合作伙伴纷纷打电话来询问,人心惶惶!」另一个瘦高个元老痛心疾首地补充。
「这还不止!」沈宏毅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般射向沈砚之,「那个林微,她的母亲林语笙当年那个项目就差点把沈氏拖下水!现在她又来!她就是个灾星!你非但不跟她划清界限,还为了她屡次涉险,甚至让她住进老宅!砚之,你太让我们这些看着你长大的长辈失望了!」
矛头直指林微,言辞激烈,毫不留情。
沈砚之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直到他们暂时停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说完了?」
他这种冷静到近乎漠然的态度,反而让几位叫嚣得最厉害的元老有些气闷。
「首先,」沈砚之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林微小姐的母亲林语笙女士,是享誉国际的科学家,她当年的研究是划时代的,并非什么‘麻烦’。她遭遇不测,是沈氏和她个人的巨大损失。作为合作方,沈氏有责任查明真相,还逝者一个公道。」
「其次,神农架之事,并非我个人任性。诺亚生命,这家国际医药巨头,为窃取林语笙女士未公开的核心研究成果,动用武装人员非法潜入我国境内,对我及林微小姐进行绑架和追杀。我们是受害者,也是配合军方行动,粉碎境外势力阴谋的参与者与见证者。」
他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将受害者污名化为‘麻烦’,将反击侵略者的行为指责为‘不顾一切’,二叔公,诸位叔伯,这就是你们身为沈家元老的立场和眼界吗?」
一番话,掷地有声,直接将对方扣来的“为女人疯狂”的帽子,扭转成了“对抗外敌、维护正义”的高度。
沈宏毅脸色一沉:「巧言令色!就算诺亚生命有错,那你为何不通过正规商业和法律途径解决?非要亲身犯险?你知不知道你一旦出事,沈氏立刻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
「正规途径?」沈砚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二叔公难道不知道,诺亚生命在海外势力盘根错节,通过常规手段,等我们拿到证据,恐怕他们早已将核心技术和人员转移殆尽。兵贵神速,有些机会,转瞬即逝。我亲自前往,是为了拿到最直接、最无法辩驳的铁证!如今,人证(高远、秃鹫)物证(录音、部分研究数据)俱在,军方也已介入,诺亚生命在国际上必将声誉扫地,面临巨额索赔和制裁。这,难道不是为沈氏扫清了一个未来潜在的、巨大的商业威胁吗?」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刚才指责他“不顾集团”的胖股东:「王叔,如果我没记错,您的公司去年在东南亚的一个项目,就是被诺亚生命用类似手段抢走的吧?当时您可是损失惨重。如今我替您,也替所有被诺亚生命不正当竞争打压过的企业出了一口恶气,您不觉得这是维护了沈氏乃至整个行业的利益吗?」
王股东被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强词夺理!」沈宏毅猛地一拍桌子,「就算你说破天去,集团因你个人行为导致股价暴跌、声誉受损是事实!股东们的损失,谁来承担?!」
「股价波动是暂时的市场情绪反应。」沈砚之从容不迫,「我已经让集团公关部发布正式声明,并联系了几家权威媒体进行深度正面报道。同时,我们会适时放出与军方合作、成功打击境外犯罪组织的利好消息。我相信,不出三天,股价就会企稳回升,甚至因为沈氏展现出的‘硬气’和‘正义’形象,获得更大的市场认可度和民众好感度。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的思维缜密,应对滴水不漏,将对方的所有攻击点都逐一化解,甚至反过来将了一军。
元老们面面相觑,没想到沈砚之准备得如此充分,态度如此强硬。
沈宏毅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知道,常规的施压已经无法让沈砚之屈服了。他深吸一口气,使出了杀手锏,语气变得“语重心长”:「砚之,我们不是不近人情。你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感情,我们理解。但是,家族和集团的利益高于一切!为了平息目前的纷争,稳定大局,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了一下,提出两个方案,你必须选一个。」
沈砚之眼神微眯:「哦?愿闻其详。」
「第一,」沈宏毅紧紧盯着他,「立刻对外宣布,与那个林微断绝一切关系,将她送走,并保证永不再来往。由你亲自出面,向所有股东和合作伙伴道歉,承诺今后一切以集团利益为重。如此,我们还可以支持你继续担任总裁。」
这话如同冰锥,瞬间让整个议事厅的温度降至冰点。
沈砚之周身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冰寒,他尚未开口,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已经让几位元老感到呼吸不畅。
「绝无可能。」四个字,如同淬了冰,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沈宏毅似乎早有所料,并不意外,反而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冷笑:「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只有第二个方案了。」
他环视一圈,朗声道:「为了集团的长远稳定,我们一致认为,你目前的状态已不适合独自掌管集团大局。我们要求,你即刻起,交出‘新生’项目以及海外核心业务的管理权,暂时由家族委员会共同监管。你仍保留总裁职位,但重大决策必须经过委员会表决通过!」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夺权!
「新生」项目是沈氏未来十年最重要的增长引擎,海外业务更是核心利润来源。一旦交出这两块,沈砚之这个总裁就等于被架空了。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沈砚之身上,等待着他的反应。是暴怒,还是妥协?
沈伯年依旧盘着念珠,仿佛置身事外,但微微绷紧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沈砚之沉默了。
就在沈宏毅等人以为他迫于压力将要屈服时,他却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冰冷。
「二叔公,诸位叔伯,」他抬起眼,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地划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你们是不是忘了,沈氏集团能有今天,是谁,在八年前集团濒临破产时,力挽狂澜?是谁,在五年前国际金融危机时,带领集团逆势增长?是谁,一手打造了‘新生’项目,为集团开辟了全新的赛道?」
他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元老们的心上。
「是我,沈砚之。」他指向自己,语气平淡却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不是靠着论资排辈,不是靠着在会议室里勾心斗角,是靠着实打实的业绩,带着集团从谷底走到巅峰!」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那股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彻底爆发开来:「交出管理权?交给谁?交给你们其中哪位,能在诺亚生命的围剿下拿到关键证据?交给你们哪位,能保证‘新生’项目顺利上市并达到预期?交给你们哪位,能稳住沈氏未来十年的发展?」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重锤,砸得元老们脸色发白,哑口无言。
「至于家族委员会共同监管?」沈砚之嘴角的嘲讽意味更浓,「我看,是有些人,想趁机中饱私囊,为自己名下那些不争气的关联公司输血吧!」
「沈砚之!你放肆!」沈宏毅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是你的长辈!是为集团着想!」
「为集团着想?」沈砚之眼神骤然锐利,他从阿伦手中接过一个平板电脑,轻轻放在桌上,「那请二叔公和王叔、李叔解释一下,在过去三个月里,你们通过名下空壳公司,向境外转移的这总计超过五亿的资金,是作何用途?还有,你们与星华科技的赵晟,私下会面三次,又达成了什么‘为集团着想’的协议?」
平板上,清晰地显示着几条隐秘的资金流水记录和几张模糊但能辨认出人形的会面照片!
「你……你监视我们?!」王股东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脸色惨白。
李元老也是冷汗直流,指着沈砚之:「你……你血口喷人!」
沈宏毅到底是老狐狸,虽然内心震惊无比,但强自镇定,厉声道:「沈砚之!伪造证据,污蔑长辈,你知道这是什么后果吗?!」
「伪造?」沈砚之冷冷一笑,「所有的资金流水,都有银行底单可查。会面照片的来源,经得起任何技术鉴定。二叔公若觉得是伪造,我们现在就可以报警,或者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当着所有股东的面,一一验证,如何?」
「你!」沈宏毅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旁边的随从赶紧扶住他。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沈砚之手段如此狠辣,竟然早就掌握了他们勾结外敌、转移资产的铁证!这一招,直接击中了他们的死穴!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元老们,此刻一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早已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子侄辈,而是一头真正的雄狮,平日里收敛爪牙,一旦被触怒,展露出的獠牙足以将他们撕碎!
沈伯年此刻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深深看了一眼沈砚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目光严厉地扫过沈宏毅等人,沉声道:「宏毅,王董事,李董事,解释一下吧。」
沈宏毅面如死灰,他知道,大势已去。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任何辩解都是徒劳。他勾结外敌、损害集团利益的行为一旦坐实,别说夺权,恐怕连在沈家立足都难。
他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沈砚之不再看他们,转身面向沈伯年和其余未被牵扯的元老,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爷爷,诸位叔伯,集团目前正处于关键时期,内忧外患。我建议,即刻起,解除沈宏毅、王xx、李xx三人在集团及家族委员会的一切职务,并移交法务部,追究其相关法律责任。空缺职位,由我提名的人员暂代。」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星华科技和赵晟,既然他们选择与诺亚生命沆瀣一气,对我沈氏出手,那就要做好承受我们反击的准备。」
杀伐果断,清理门户!
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直接将三位最具威胁的元老踢出局,并顺势接管了他们的权力真空。
剩下的元老们看着沈砚之雷厉风行的手段,哪里还敢有半分异议,纷纷点头附和:「砚之处理得对!」「就该如此,清除害群之马!」「我们支持总裁的决定!」
沈伯年看着孙子,最终缓缓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吧。」
一场来势汹汹的家族逼宫,就在沈砚之的绝对实力和精准反击下,烟消云散。
当沈砚之回到独栋小院时,林微正坐在窗边的榻上,安静地看着一本医药古籍。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他虽然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明亮,步履沉稳,便知道,他赢了。
「回来了?」她放下书,微笑着迎上去。
「嗯。」沈砚之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仿佛这样才能洗去方才议事厅里的污浊与冰冷。
「都解决了?」林微轻声问。
「暂时清理了几只蛀虫。」沈砚之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后续还有些手尾要处理。」
他没有细说过程的凶险与博弈,但她能想象得到。她回抱住他精壮的腰身,将脸埋在他胸口,低声道:「辛苦你了。」
沈砚之收紧手臂,声音低沉而温柔:「为你,值得。」
两人静静相拥了片刻,享受着风暴间隙的宁静。
过了一会儿,林微想起一事,抬起头问道:「你刚才提到的星华科技和赵晟,就是新的对手?」
沈砚之点了点头,牵着她走到沙发边坐下:「嗯,一家新兴公司,势头很猛,创始人赵晟年轻气盛,野心勃勃。看来诺亚生命是许给了他足够的好处,让他甘愿当马前卒,想来试探甚至撕咬我们。」
「你有什么打算?」
「商业上的事情,我来处理。」沈砚之看着她,眼神认真,「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休养,尽快恢复。药庐空间……还能感应到吗?」
林微闻言,闭上眼,凝神内视。片刻后,她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但还是点了点头:「能感应到,但非常微弱,像风中残烛。里面的药材几乎全部枯萎了,只有我们那株代表命运联结的小绿芽,还顽强地活着,但也只有一点微弱的绿意。」
她能感觉到,药庐空间并未完全消失,但仿佛进入了某种极致的“休眠”状态,需要庞大的能量或者特殊的契机才能重新唤醒。而她自身的精神力,也如同干涸的河床,恢复得极其缓慢。
沈砚之握紧她的手:「没关系,慢慢来。就算没有异能,我们也能走下去。」
他的话语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林微笑了笑,是啊,经历过生死,穿越过时空,世俗的商业斗争,或许不再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就在这时,沈砚之的手机响起,是阿伦打来的。
「老板,星华科技那边有动作了。赵晟刚刚在接受财经频道专访时,公开质疑我们‘新生’项目的核心技术来源,暗示我们可能侵犯了诺亚生命的相关专利,并且……含沙射影地提到了林小姐母亲当年的‘旧事’,说有些‘历史遗留问题’需要警惕。」
沈砚之眼神一冷:「跳梁小丑,动作倒是快。」
看来,外部的攻击,并不会因为内部蛀虫的清理而停止。星华科技赵晟,已经迫不及待地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