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墨轩看着母亲激动到颤抖的身子，又瞥了眼地上的狼藉，重重叹了口气。
母亲身子本就垮了，若是真出点意外，他更担待不起。
“母亲息怒，”他上前扶住段氏摇摇欲坠的肩膀，“儿子这就去放大姐姐出来，您先躺好歇着。”
段氏这才肯顺着他的力气躺下，却仍死死攥着他的手腕：“快去！让她立刻来见我！”
言墨轩点头应下，转身吩咐下人清理碎片，自己则快步走向柴房。
柴房里的言如意头发散乱，衣衫沾着灰尘，见言墨轩进来，眼神里满是怨怼：“你还知道来放我？父亲凭什么把我关这么久？！”
“母亲病重在床，要你去侍疾。”言墨轩语气平淡，“四弟刚没了，母亲经不起再折腾，你去了好好伺候，别再添乱。”
言如意虽心有不甘，但一听说四弟言承死了，脸上的怨怼顿时被震惊取代，她一把抓住言墨轩的胳膊：“四弟死了？！四弟怎么死的？先前我被关进来时不是还好好的！”
言墨轩没再多说，只催着她去见段氏。
言如意跟着丫鬟梳洗一番，匆匆赶到段氏房中，一进门就扑到床边：“娘！四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氏见女儿来了，积压的情绪再次爆发，哭着将言承“自戕”的事说了，末了又咬牙切齿道：“定是苏奕晴那个小贱人搞的鬼！可惜你爹不信我的话！”
言如意本就暗恨苏奕晴，听闻这话当即红了眼，暗下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
接下来几日，她借着侍疾的由头，悄悄找了府中几个跟在言墨承身边的小厮丫鬟打探。
起初众人都讳莫如深，直到她许了重金，才有个贴身伺候言承的小厮哆哆嗦嗦地把他当时查到的事一五一十说了：“雅集那日四爷突然被几个学子揭发一时名声扫地，国公爷训斥了他几句，小的查出是大公子玉瑾身边的人收买了那些代笔的学子……”
“代笔？四弟怎么会做这种事？”言如意追问。
小厮压低声音：“是……是四爷有时为了名声，确实会向人求教……以前都相安无事，那日被人收买了突然发难，四爷性子傲，哪受得住这种羞辱，最后就……”
言如意听得浑身发抖，转身就冲进段氏房中，把打探来的消息一股脑说了出来，末了拍着桌子叫嚣：“娘！玉瑾那么小，不可能指使人去收买那几人。定是苏奕晴那个毒妇害了四弟！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这就带人去静云轩，杀了她为四弟报仇！”
段氏本就被丧子之痛逼得失了理智，被女儿这么一撺掇，当即从床上爬起半个身子来，不顾病体嘶吼：“对！杀了她和那个野种！让她为承儿偿命！”
言墨轩闻讯赶来时，言如意已经带着十几个家丁抄起棍棒往府外冲，段氏则在丫鬟搀扶下慢慢跟在后面，嘴里不停咒骂着苏奕晴。
静云轩门前，夏荷早已带着几个护院守在那里，见言如意等人打上门来，面色一沉上前阻拦：“言大姑奶奶带着人如此大张旗鼓闯进静云轩是想要做什么？”
言如意双眼赤红，根本不听劝阻，挥着棍棒就朝夏荷砸来：“给我滚开！让苏奕晴那个毒妇出来受死！”
夏荷侧身躲过，护院们立刻上前与家丁缠斗，她则专攻言如意，招招都留着余地，只守不攻，引得言如意越发急躁。
缠斗间，言如意一脚踩空险些摔倒，夏荷假意伸手去扶，暗中却用巧劲一带。
言如意本就重心不稳，又急于发力反扑，竟直直朝着廊下装饰用的石兽角撞去，“咚”的一声闷响后，她双眼一翻便倒在地上，额角鲜血汩汩流出。
夏荷当即收手后退，惊声喊道：“言大姑奶奶！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段氏刚赶到门口，亲眼见女儿倒地，尖叫一声就扑过去，探了探鼻息后，当场气血攻心晕死过去。
夏荷立刻让人围起现场，高声吩咐：“快！快去请府医，言大姑奶奶不小心摔着了！还有，去报官！”
言墨轩赶到时，府医已经在摇头了。
五城兵马司还来了几个官兵正在勘验现场。
他见到为首的廖青，愣了一下，拱手道，“廖指挥使。”
廖指挥使也拱手还礼道，“言推官，你来得正巧，下官已经查过，石兽角上的血迹、言大姑奶奶摔倒的姿势，与夏荷及护院的供词完全吻合，连言大小姐带来的家丁府卫也都能作证是她先动手闯门，不小心摔倒的。此案可以定案了，是言大姑奶奶不小心摔伤致死。”
言墨轩一口气哽在胸口。
自家大姐动手在先，推搡中要是夏荷这样的武功高手有意引导她撞上那石兽，完全有可能。
可是他有证据吗？
他能有证据吗？
他暗暗咬牙，只怪大姐太蠢，苏氏太狠。
言国公随后也赶来了，廖青与他一样的说辞，言国公只是眼色沉沉地看了一眼静云轩紧闭的主屋门方向，随后摆摆手让人把言如意的尸体抬走，让言墨轩送了廖青几人出府。
夏荷站在一旁，神色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静云轩主屋的门扉紧闭，仿佛这场风波从未惊扰到里面的人。
夏荷处理完门口的烂摊子，连身上沾着的半点尘土都没顾上拍，就提着裙摆风风火火冲进主屋，“主子！主子！妥了！”
苏奕晴正在和玉瑾一起喝燕窝，闻言抬眸，嘴角先勾了点笑意：“瞧你这急慌的模样，莫不是把五城兵马司的牌子都给扛回来了？”
夏荷“啪”地立正站好，学着官兵的模样拱了拱手，只是脸上的兴奋藏不住，眼睛亮得像缀了两颗夜明珠：“那倒没有！但比那好玩多了！主子您是没瞧见，言大姑奶奶那一下撞的，那石兽角都沾了红，当场就没气了！段氏也晕了，现在整个言府乱得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她越说越得意，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连当时怎么“假意搀扶”怎么“惊声呼喊”都演了个十足十，末了还拍着胸脯邀功：“主子您说的‘正当防卫’我可悟透了！您看我这戏演的，连廖指挥使都没瞧出半点破绽，那些家丁个个都作证是她自己摔的，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