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之前的方向没错,她也就不再耽搁,示意墨云年放松,熟练地落下银针。
这一次,她下针的穴位与力道,又做了细微调整。
随着银针的刺入,一股比昨日更明显的酸胀感从双腿传来,墨云年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忍着些,王爷,通则不痛,痛则不通,感觉越明显,说明阻滞的经脉正在被强行冲开。”花许颜一边捻动银针,一边轻声解释,但她看着墨云年的脸色,心中也有几分提心吊胆。
半个时辰过后,他终是挺过去了,剧痛不再传来,取而代之的则像是双腿被灌了铅,除此之外又像是被无数细小的针尖扎刺,一种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沉重与刺痛交织在一起,让他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王爷,您现在,试着动一动脚趾?”花许颜收起银针,语气带着一些鼓励,虽然他看出墨云年很是难受,但这些步骤可不能省略。
墨云年强行凝了凝神,让自己不再过分关注腿上的感觉,而是把所有的气力都使在了脚趾上,尝试调动那早已麻木多年的部位。
他能感觉到意识已经传达到,但双脚依旧沉重,脚趾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颤动了一下,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花许颜却看得分明,她欣喜道:“有反应了!王爷,您看到了吗?您的脚趾刚才动了一下!”
墨云年自然是看不到的。
但是他却能从花许颜的字里行间感觉出来,心中也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算算时日,今年是第十年了。
十年以来,除了无尽的麻木和偶尔的刺痛,他的双腿终于又一次对他的意志做出了回应。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看向花许颜:“本王想试试能否站起来。”
墨云年闻言,眸光微凝。
他双手紧紧握住轮椅扶手,臂上青筋隐现,尝试将力量灌注到那双十年未曾支撑他身躯的双腿之上。
花许颜屏息凝神,在一旁小心护持,生怕他有丝毫闪失。
只见他腰背缓缓挺直,腿部肌肉因极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终于,在一声压抑的喘息中,他竟真的借着双臂的支撑,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虽然只是片刻,双腿便传来撕裂般的酸软无力,让他不得不重重坐回轮椅,额间已是冷汗涔涔,但那一瞬间双脚踏实地面的触感,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心底。
“王爷!您真的站起来了!”花许颜惊喜交加,连忙上前检查他的腿,是否因方才的勉强站立而受损。
“无妨。”
墨云年摆摆手,声音因方才的用力而略显沙哑,但那双向来如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噼啪一声碎裂开来,透出一点灼热的光。
尽管只是短短一瞬,尽管双腿依旧虚弱不堪,尽管在那之后他又坐回了轮椅上,但这确确实实是十年来,他第一次凭借自己的力量站立。
“这只是开始,王爷切不可操之过急,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贪多嚼不烂的道理王爷肯定明白。”花许颜压下心中激动,正色叮嘱,“经脉初通,犹如枯木逢春,需循序渐进。日后您需得每日按我教的方法暗自练习,逐步增加站立和尝试行走的时间,假以时日,必能恢复更多。”
墨云年微微颔首,心中虽惊涛骇浪翻滚不停,面上却已恢复云淡风轻风平浪静。
他抬眸看向花许颜,语气低沉而郑重:“此事,除你我之外,绝不可让第三人知晓,包括相宜公主。”
花许颜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她与陈相宜之间向来坦诚相见,几乎从无秘密,如今要是瞒着她,她终归下不了这个决心。
但是转念一想,她又明白了墨云年的顾虑,陈相宜身在宫中,眼下伤势未愈,处境说安全也安全,说危险也危险。
墨云年双腿渐愈的消息若走漏半分,肯定会打草惊蛇,届时太子一党狗急跳墙,肯定会为陈相宜引来杀身之祸。
“我明白其中的利害。”花许颜郑重点头,“王爷放心,此事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绝不会让第三人知晓,相宜那边,我也不会透露半分。”
墨云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难以说清的复杂情绪,有感激,有信任,或许还有一丝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依赖。
“好。”他最终只吐出这一个字。
话音落下,门外就响起了轻缓的脚步声,随即是笼玉的声音:“花大小姐,公主醒了,正寻您呢。”
花许颜面上一喜刚要回话,刚张了张嘴就下意识地又看了墨云年一眼,他摊了摊手似乎在说看我干什么,人家寻的不是你么?
“我这就去。”花许颜这才扬声应道,语气早已恢复了平日的温和。
而后她转向墨云年,如同寻常医者叮嘱病患般说道:“方才施针后的反应是好事,这说明药力正在化开,您还需静心休养,切莫心急,非要再尝试的话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就是离彻底站起来的时间,越来越远而已,臣女先走一步,晚些时候再来看您。”
墨云年不自然地敲了两下扶手,他很像是那般会不守规矩的人么?
心中虽然如此,但他面上还是满脸配合地点了点头,语气上也是惯常的疏淡:“有劳费心。”
花许颜不再多言,转身随着笼玉快步离去,衣袂拂过门槛,转瞬就消失在明亮的日光下。
墨云年独自留在偏殿内,目光落在自己的双腿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大腿上轻轻敲击着。
他心中痒痒的,确实想再站起来试试。
但这到底是在宫里,人多眼杂,他不能冒险。
但是想起方才花许颜的叮嘱以及他心中的自问,忍不住摇头一笑嘀咕道:“看人还挺准。”
另一边,花许颜似乎有所察觉,脚下的步子一顿就回头看了看。
“花大小姐,怎么了?”笼玉见状也停下了脚步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花许颜大致猜到了怎么回事,轻笑一声道:“没事,我们继续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