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陈建国当年案子的卷宗副本,想办法‘提醒’一下教育局和警校招生办的相关人员。重点强调其行为的‘恶劣性质’以及对后代可能产生的‘潜在影响’。”张宏远的声音带着毒蛇般的阴冷,“我要让他所有的努力,都在最后关头,付诸东流。”
“是,张总!”
阳光透过体育馆高窗洒在少年汗湿的脊背上,他正在为梦想拼命奔跑。而他不知道的是,一双无形的手,已经扼向了他的咽喉。
时间在刷题、训练和偶尔的眼神交汇中悄然滑过,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六十天。
班级里的气氛如同不断收紧的发条,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疲惫与焦灼。
陈瑾更是将自己逼到了极限。
文化课上,他紧跟着裴欢帮他梳理的复习节奏,成绩稳定在班级前二十,虽然不再有第二次模考那样惊人的飞跃,但扎实的进步有目共睹。
在杨老师的魔鬼训练下,他的引体向上已经从最初的勉强及格达到了优秀的水平,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那股狠戾的野性被锤炼成了一种更为内敛的坚韧。
然而,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时,意外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这天下午,陈瑾接到了一通来自医院的电话,是隔壁床常帮着照看父亲的阿姨。
她语气焦急:“小瑾,你快来一趟!刚才有几个人来找你爸爸,说是法院的,送来了一些文件,你爸爸看了之后情绪非常激动,血压都升高了!”
陈瑾陡然生出了一种比面对任何考试和训练都更沉重的不安。
他几乎是冲出教室,甚至来不及向老师详细解释,只留下一句“家里有急事”,便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飞奔离去。
裴欢看着他仓促消失的背影,眉头微蹙。
几乎同时,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监测到异常情况:目标人物陈瑾紧急离校,关联事件:其父陈建国接收到来自司法系统的新的法律文书。信息源初步判断:与张宏远关联势力推动。风险等级:高。】
司法文书?新的?案子有什么新进展吗?
不是被告提交的,那就是......
张宏远又想做什么?裴欢立刻意识到,这绝非寻常。
医院病房里,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陈建国靠在病床上,胸口剧烈起伏,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几张印着法院抬头的文件,手背上青筋暴起,脸色灰败中透着一股濒死般的绝望。
看到陈瑾冲进来,他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泪水和巨大的痛苦。
“小瑾……他们、他们这是要彻底钉死我啊!”陈建国的声音嘶哑破碎,将文件递过来。
陈瑾接过文件,快速浏览,越看,脸色越是苍白,浑身血液仿佛逆流。
那不是普通的文书,而是一份《关于补充提交证据及建议重审的函》的副本。
函件中声称,有“新的关键证据”出现,能进一步证明当年陈建国在机械操作中“并非单纯疏忽,而是存在主观上的放任甚至间接故意”,并据此向原审法院建议启动再审程序,意图加重其罪责。
所谓“新证据”,是一份当年某个现已退休的质检员的一份“回忆补充说明”,以及一份经过精心剪辑的所谓“同行证言”,试图证明陈建国当时情绪不稳定,且早对工作安排有所不满。
这根本就是构陷!是张宏远眼看陈瑾逐渐挣脱掌控,即将触摸到梦想,便丧心病狂地想要从根子上将他父亲彻底钉在耻辱柱上,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一旦再审启动并被恶意引导,不仅他父亲翻案无望,他陈瑾的政审将再无任何转圜余地。
“爸!这是诬陷!是张宏远那个王八蛋搞的鬼!”陈瑾气得浑身发抖,眼眶赤红,恨不得立刻去找张宏远拼命。
“我知道……我知道。”陈建国老泪纵横,死死抓住儿子的手,“可是小瑾,他们有权有势……这所谓的‘新证据’一旦进入司法程序,就算最后能澄清,也要拖上很久很久……你的警校……爸对不起你……是爸连累了你啊!”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爸!您别激动!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陈瑾紧紧握住父亲的手,声音哽咽,内心却已剩下绝望。
他感觉到自己刚刚搭建起来的、通往未来的脆弱桥梁,正在被人从根基处疯狂爆破。
裴欢在放学后,通过系统定位找到了独自一人待在河堤边的陈瑾,他的背影显得异常孤寂。
像是裴欢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满身是刺的一中校霸又回来了。
她走过去,没有说话,只是将一瓶水放在他身边。
陈瑾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提交了‘新证据’,想让我爸的案子重启,往更重的罪名上判。”
在裴欢的意料之中。
张宏远这一手,太毒了。
已不仅仅是阻碍陈瑾的前途,更是要彻底摧毁他们父子俩的精神支柱。
“按流程,这种单方面提交的、存在明显疑点的‘新证据’,并不一定会导致立即重审。法院需要审查证据的合法性、真实性和关联性。”
裴欢冷静地分析道,这是她通过系统快速检索相关司法程序得到的信息,“但这确实会带来极大的不确定性,拖延时间,并对你父亲的病情和你的政审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
陈瑾猛地转过头,猩红的眼中是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暴戾:“那我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爸逼死?看着他们毁掉我唯一的出路?”
“不。”裴欢的目光在暮色中显得异常清亮和坚定,“这或许,也是一个机会。”
陈瑾愣住。
“张宏远主动将所谓的‘新证据’提交到司法程序,等于强行把这个沉寂多年的旧案重新摆到了台面上。”
裴欢条理清晰地说道,“这就像他把一个封闭的盒子强行撬开了一条缝。既然有了‘新证据’,那么,反驳这些‘新证据’,甚至提交能证明你父亲清白的、更关键的证据,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她看着陈瑾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他现在做的,是在玩火。他自以为能掌控一切,却不知道,当他强行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时,也可能放出他无法控制的东西。”
比如,真正的真相。
陈瑾眼中的绝望和暴戾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希冀所取代:“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我们现在有了一个更明确的目标和战场。”
裴欢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在他伪造的‘新证据’被法庭采信之前,找到能彻底推翻它、甚至直接证明你父亲清白的证据。只要找到,我们就可以利用这次他主动挑起的事端,正式提出申诉,要求彻查!这比我们自己去盲目申诉,阻力可能会小很多。”
这是危机,但危中有机。
如果他有意通过重审,拖延时间,封堵住陈瑾的路,那么张宏远自以为是的狠招,反而可能成为撬动铁案的关键支点。
陈瑾怔怔地看着裴欢,暮色中,她白皙的脸庞仿佛散发着一种柔和却坚定的光。
神明站在那里,仿佛他只要伸手就能触摸。
在他最黑暗无助的时刻,是她,不在乎自己浑身是刺,为他指出了另一条看似不可能的路。
他胸腔中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愤怒和绝望,慢慢沉淀下来,变成了一种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