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除了院长和方振国，屋里还有几位面孔陌生的军人。
他们穿着深蓝色的海军军装，肩上扛着的将星，在灯光下闪烁着沉重的光芒。
他们，是国家最新一代攻击核潜艇，“龙吟”号项目的负责人。
“秦队长来了，坐。”
为首的一位海军将领，看到秦战进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声音沙哑，充满了疲惫。
秦战没有坐，他只是立正站好，等待着命令。
项目的总工程师，一位和方振国年纪相仿，同样白发苍苍的老院士，从一个铺着黑色绒布的盒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块断裂的金属样本。
断口处，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结晶状的光泽。
“秦队长，你看看这个。”
老院士的声音里，充满了痛心疾首。
“这就是我们为‘龙吟’号的螺旋桨，倾尽了十年心血，研发出来的叶片材料，我们命名为‘海神钢’。
“它在强度、韧性、抗海水腐蚀性上，都达到了世界顶尖水平。”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另一份报告，递给秦战。
“但唯独，在超高转速和深海强压的双重极限环境下，它会表现出一种致命的‘低温冷脆’现象！”
秦战接过报告，上面的数据和曲线他看不懂，但他听懂了老院士话里的绝望。
“这种脆性断裂，是随机的，毫无征兆的，无法预测的。”
老院士的声音都在发颤，
“一旦在深海中发生，巨大的螺旋桨叶片瞬间崩碎，整个潜艇就会因为失去动力，变成一口沉在几百米深海下的‘活棺材’！
“我们所有的艇员，都将无一生还！”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们已经尝试了上百种不同的金属配比，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热处理工艺，但都无法根除这个‘万中之一’的致命概率。”
“整个‘龙吟’项目，我们国家未来的水下长城，这把国之利刃，就这么……
卡死在了这最后一片‘叶子’上！”
说完，这位为国家奉献了一生的老科学家，再也控制不住，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海军将领站起身，走到秦战面前，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恳求。
“秦队长，我们听说了‘雏凤’的事。我们知道，这不合规矩，甚至……
有些荒诞。”
“但是，‘龙吟’，真的等不起了！这关系到我们整个国家未来的水下安全屏障！
关系到我们几万海军将士在深海中的生命！”
“所以，我代表海军，代表‘龙吟’项目组，向你，向‘雏凤’，发出请求！”
他向着秦战，庄重地，行了一个军礼。
秦战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想起了牺牲的战友，想起了那把卡壳的步枪。
现在，是潜艇，是更重大的，关乎国运的难题。
他看向院长，院长的眼神里，充满了询问和巨大的压力。
这是第一次，有研究院之外的，级别更高的单位，直接向“雏凤”发出了“订单”。
秦战感到前所未有的为难。
枪械，他懂，他可以去引导，去尝试。
雷达，他虽然不懂，但至少能理解其原理。
可材料学……这完全是另一个维度的东西！
这涉及到复杂的物理化学，涉及到金属晶相，涉及到无数种元素的配比……
他该如何去“引导”淼淼？
总不能抱着一块冰冷的金属，去问一个四岁的，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孩子，这玩意儿该怎么造吧？
会议在一种凝重而又无解的气氛中结束。
秦战带着那块沉重的，象征着失败和绝望的“海神钢”断片样本，回了家。
他一筹莫展。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将那块金属随手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整个人瘫坐在沙发里，脑子里乱成一团。
客厅的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从国外引进的，关于恐龙的动画片。
这是王技术员伏法后，院长特批，专门给淼淼家装的。
淼淼正坐在地毯上，看得津津有味。
当电视里出现一头巨大的霸王龙，张开血盆大口，用它那无坚不摧的牙齿，咬断另一只恐龙的脖子时。
淼淼的眼睛亮了。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茶几边，好奇地伸出小手，摸了摸那块冰冷的，散发着金属气息的“海神钢”断片。
她觉得，这东西，应该和霸王龙的牙齿一样硬。
摸完金属，她又看到茶几上放着一块秦战没吃完的巧克力，那是部队发的，很硬，味道也不好。
她学着大人的样子，费力地用两只小手，将巧克力“咔嚓”一声，掰了一小块下来，放进嘴里。
一股又苦又涩的味道，在她嘴里蔓延开。
“呸呸……”
她皱着小眉头，把巧克力吐了出来。
然后，她突然抬起头，看着沙发上愁眉不展的秦战，又指了指那块金属，再指了指自己嘴里的巧克力。
奶声奶气地，说出了一句让秦战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的话：
“爸爸……铁……也要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