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三声铜锣巨响,震耳欲聋。
随即,仪门洞开,一队仪仗威严的官员缓步而入。
为首者,正是此次院试的主考官,湖广提学御史,按察司的副使,龚泽龚大宗师。
龚大宗师目光锐利如电,身着绯色官袍,不怒自威。
他立于至公堂前,扫视全场,原本还有些细微声响的贡院瞬间落针可闻。
“皇恩浩荡,开科取士,为国选材!”
龚大宗师的声音洪亮而沉稳,清晰地传入每个士子耳中。
“尔等寒窗苦读,今日便是验其成效之时。望尔等恪守考规,涤虑静心,务使出所学,尽展其才。”
“若有行险侥幸,作奸犯科者,本官定按律严惩,绝不姑息!”
言罢,他亲自验明题纸火漆密封,然后当众拆封。
他看着里面的题目,点了点头。
是他前些日子想到的题目,没错了!
随即交给书吏,由书吏高声唱诵题目,另有数十名胥吏手持题纸,分赴各条甬道,将题目张贴于预先设立的木牌之上。
那些卫所士卒,举着木牌,游荡于各个巷落。
所行之处,鸦雀无声!
仅有学子将题目记于纸上的纸笔之音。
院试不同于府试县试。
院试,一共就考两场!
一场正试,一场复试!
正试题目就两个。
一般是由一个四书题,加上一个试诗帖组成。
考过了,就能进入复试。
没考过,就卷铺盖回家!
一般在这个时候,会刷下百分之九十的学子!
剩下的人,基本上就是秀才预备役了!
所谓正试定生死,复试定名次,就是这么个说法。
至于为什么要有复试?
还不是因为,怕有些学子神通广大,能够通过关系提前搞到试题。
为了避免作弊的学子通过,主考官会在正试考完之后,临时想出几个题目。然后再考一遍。
可能是对对子这种送分题,亦可能是四书再考一遍,或许是一道策论,又或许是五经。
普通的考官,总是会出五经题的!
但是架不住,总有一些特立独行的人!
将以上的题目,全部都出一道,让学子哀嚎遍野。
总之因主考官的性格而异!
考完复试,主考官也会比较前面的正试的文章。
若是文章与前面相差太大,或是排名靠后!也会落榜。
秀才名额!是定死的!
总有一些人,会在复试的时候,因为名额的原因,被迫落榜。
周主簿家的儿子,就是如此!
因为春秋和他的四书成绩相差太大,两次都在复试的时候落榜。
这才落了一个心病。
府试或许还能靠机巧和熟悉的题型取胜,院试则更看重士子的真实学养和应变能力。
首先是试帖诗。
题目:《赋得“天地”,五言六韵排律》。
此题为命题作诗,要求以“天地”为题眼,寄托情志,格律严谨,意境深远。
这极其考验士子的诗词功底、意象营造和格律掌控。
看到此题,不少士子已是眉头紧锁,暗自叫苦。
紧接着,便是重中之重,八股文题。
题目出自《论语·雍也》:“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
方言看到这两个题目,心中瞬间闪过万千念头。
对于试帖诗,他几乎是立刻就乐了。
这题目……不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吗?
“天地?寄托情志......尼玛!这不就可以盗用王维老爷子的名作吗?”
穿越者不做文抄公,守什么文人风骨?
这诗,他抄定了!
方言已经气定神闲地开始磨墨,心中默念:“王老爷子,借您佳句一用,助我过了这关,他日……,我多抄抄你的诗,让你的功绩,力压李白杜甫二人!”
而看到八股文题,他也不敢大意。
此题看似寻常,是儒家经典常见议题,但越是常见的题目,越难写出新意和深度。
如何在“智者动,仁者静”的框架下,既符合理学规范,又能展露经世致用的锋芒,打动主考官龚大宗师,这需要极高的技巧。
他收敛了脸上的戏谑,开始沉心静气,在脑海中构建文章骨架,思索往日的秘籍攻略。
要融合自己超时代见解的同时,还要融合本地朝代的民俗风气!
他方言!要有新意!还能稳中求胜!
与此同时,远在臭号附近的“辰”字十三号。
方先正自然也看到了题目。
一看到那试诗帖,他也瞬间想到了王老爷子。
但是一想到方言这小子,很有可能会做文抄公。
他随即放下抄名家大作的心思。
他不敢赌!
虽然他记得写天地的诗词很多,但是他不敢写!
要是他抄了上去,和方言撞车了,那这乐子就大了!
如今的他,只能凭借自己的功力,来写一首新诗了!
他深吸一口气,被隔壁臭号的气味呛的几乎不能呼吸。
随即连忙捂住鼻子,努力摒弃杂念,开始审查下面的八股题。
而看到八股文题时,他眼中则是精光一闪!
此题正在他擅长的范围之内!
柳公平日讲解《论语》,于此章阐发尤深。
他脑海中的相关典故,瞬间涌现出来,如江河奔流。
他甚至忘却了身处臭号的窘迫,整个人都沉浸在对题目的思考中,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打,脑海中想着承转启合。
此番定要全力以赴,一雪前耻!
贡院之内,数千士子,面对同样的题目,有人愁眉不展,有人苦思冥想。
院试不会额外提供草稿纸!
草稿纸有限,没有一人敢在没思虑周全的情况下,就开始动笔。
而方言父子两人,却成了这贡院之内,最为明显的风景线。
一个坐落臭号,却形态忘我,一个犹如狂士,下笔如有神助!
简直就是贡院里面的另类。
而在方言考舍,不远之处,武爽将手中的笔头咬的嘎嘎直响!
他看着那个试诗帖,并回头看看了正奋笔直书的方言,心中更是犹如万箭穿心!
他为什么会没有一丝犹豫?
为什么会写的那么快?
他不需要考虑的吗?
这天地是那么好写的吗?
写的奔放了,就容易犯忌讳!
写的拘束了,更容易被其他人给比了下去。
哪怕方言是府试案首,有了潜规则保护!
但是写的太过了,也会因为忌讳的原因被考官刷下!
他如此这般,就不怕会落榜吗?
难道!他方言!真如传说的那般?是一个诗道大宗师?
其诗才,远超他这个世家子弟?
与此同时,坐落堂上的龚大宗师,看着奋笔直书的两人,挥手将一个书办招了过来。
“那两人,是何人?”
那书办看了看方言父子两人一眼。
随即低下头来,对着龚大宗师禀告道。
“回大人!是方家父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