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雨一把抓起那个装满糖果的塑料罐和那张打印的纸条,几乎是小跑着冲过冰冷的走廊,猛地推开了负责人老周办公室的门。
老周正戴着老花镜看报告,被她突如其来的闯入惊得抬起头。
“周主任!”戚雨的声音因为急促和压抑的恐惧而有些变调,她将罐子和纸条“砰”地放在老周的办公桌上,“您看看这个!”
老周疑惑地扶了扶眼镜,目光落在那一罐子刺眼的红色糖果上,眉头立刻锁紧了。
他拿起那张纸条,看着上面那行打印字——“你喜欢我的糖吗?”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沉凝重,手指在纸条上敲了敲。
“怎么回事?说清楚。”老周的声音低沉下来,透着严肃。
戚雨尽可能简洁地描述了发现男尸手中的糖果、那晚噩梦后桌上凭空出现的糖,以及刚刚收到的这个匿名快递。
老周听完,沉默了几秒,猛地抓起了内部电话,快速按了几个号码:“保卫科吗?我是周建明!立刻派人到我办公室!还有,马上调取今天下午三楼走廊和前台快递存放区的所有监控录像!” 挂断后,他又立刻拨通了另一个号码:“老李,我这边可能出了点状况,涉及我们的一名法医,像是严重的恐吓骚扰,需要你们刑侦队介入看一下……”
不到十分钟,老周的办公室和外面的走廊就变得热闹起来。
保卫科的人来了,市局刑侦队的两名警官也到了,一位是经验丰富的队长李斌,另一位是年轻些的记录员。
李斌拿着证物袋,小心地将罐子和纸条装进去,听着戚雨再一次的叙述。他转头问老周:“周主任,你们前台接收快递没有登记吗?”
老周脸色难看:“平时普通包裹都是直接放在前台旁边的指定区域,由收件人自取,只有需要签收的重要文件才会登记。谁会特意去登记一个没写寄件人的普通纸盒?”
李斌叹了口气,对保卫科的人说:“带我们去监控室。”
一行人来到监控室。技术人员调取了相应时间段的录像。
画面快速播放,前台区域人来人往,同事取走自己的包裹。但正如保卫科科长迟疑地说的那样:“奇怪了李队,周主任,你们看,这个下午,直到戚法医发现盒子,监控里确实没看到任何快递员打扮的人进来把这个大小的纸盒放到那边。”
那个纸盒,就像是悄无声息地、凭空出现在了那堆包裹之中。
老周的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声音不由得提高了:“查!给我彻查!所有可能经手这个包裹的环节,前台、保安、保洁、甚至今天下午所有进出过大楼的人,一个一个给我捋清楚!这怎么可能凭空冒出来!”
警察的正式介入让法医中心原本就压抑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和微妙。
同事们看戚雨的眼神多了些探究和不易察觉的疏离。
李斌对戚雨说:“戚法医,鉴于情况不明,建议你暂时休息一下,配合我们调查。最近尽量注意安全。”
小吴在一旁小声问:“戚姐,你没事吧?”
戚雨摇摇头,脸色苍白。她被安排到一间空闲的休息室暂时等待。
她手里捧着小吴给她倒的热水,但指尖的冰冷似乎已经传遍了全身,热水杯带来的微弱暖意根本无法驱散那彻骨的寒意。
过了一会儿,小吴又探头进来,脸色比刚才更白了,眼神里带着惊疑不定:“戚姐……你……你最好来看看你的电脑。”
戚雨的心猛地一沉。她跟着小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的电脑屏幕还亮着,但此刻显示的却不是她的工作报告界面,而是一个不断循环播放的、画面极其模糊昏暗的视频片段。
视频的角度很奇怪,像是从天花板角落或者高处文件柜的顶部俯拍。
画面里,一个穿着白色法医大衣的身影正伏在桌案前工作,然后像是疲惫地睡着了。几秒后,那个身影猛地惊醒,抬起头——画面就在这一刻戛然而止,瞬间跳回开始,再次重复播放。伏案、睡着、惊醒、抬头……循环往复,像一个诡异的默片仪式。
戚雨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拍摄者……当时就在这个房间里?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刑侦队的技术人员立刻被叫了过来。他操作着电脑,试图追踪视频信号的来源,眉头越皱越紧,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李队,这不对劲。”技术人员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信号源像是跳转了好几个境外代理服务器,路径非常混乱,但最后追踪到的初始Ip接入点信号非常微弱且古怪,但定位显示好像,好像就在这栋法医中心大楼里?甚至可能就是这一层?但这从技术上讲根本不可能!是不是某种内部网络被利用了?”
这种高超的、带着戏弄意味的技术手段,远远超出了一般恐吓者或者骚扰者的能力范围。
一种无所不在、却又无迹可寻的窥视感,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扼住了戚雨的喉咙,让她感到一阵阵窒息般的恐慌。
那天晚上,在老周和李斌的强烈建议下,戚雨不敢再回自己那个可能已经不再安全的公寓。
她接受了安排,暂时住进了市局内部招待所的一个房间。房间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门口走廊有值班的警察,这让她稍微有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反复回想每一个细节,自己到底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招惹了这么一个可怕的存在?那具无名男尸,那颗从他紧握的手中取出的糖,是这一切唯一的、诡异的起点。是凶手在警告她停止调查?还是那具尸体本身,连同那颗糖,就是冲着她来的一个精心设计的、充满恶意的讯号?
极度的疲惫和紧张最终还是将她拖入了昏睡。
然后,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梦境再次袭来。
这一次,没有工业试剂桶,没有倾泻而下的糖果雨。只有无边无际的、浓稠的黑暗,包裹着她,吞噬着她。
而在那黑暗的最深处,那个模糊扭曲、像是透过劣质滤波器传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那种冰冷的、戏谑的笑意,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生锈的刻刀,狠狠地刮擦着她的神经:
“你不该碰它……”
“你不该碰它……”
“你不该碰它……”
声音开始很低沉,然后越来越响,越来越尖利,语速也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像是在她自己的脑髓深处疯狂地尖叫!震得她整个意识都在颤抖!
“你不该碰它!!!”
戚雨再一次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浑身的冷汗又一次浸透了单薄的睡衣。窗外,天还没亮,一片死寂的灰蓝色。
她大口喘着气,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水杯,想要喝口水压惊。
然而,她的指尖没有碰到冰冷的玻璃杯壁,却碰触到了几个小而坚硬、表面光滑冰冷的物体。
动作瞬间僵住。
一股比噩梦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转过头,视线投向床头柜。
就在台灯柔和的光线下,在原本应该放着水杯的位置旁边,安静地摆放着三颗鲜红色的小熊糖果。
它们被刻意摆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充满亵渎和恶作剧意味的三角形。
像是在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开场。
“啊——!”
压抑了整整一天的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冲破了理智的防线。
戚雨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惊叫,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身体失控地向后缩去,直到脊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床头上。
她蜷缩在床角,拉起被子死死裹住自己,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这里也不安全!哪里都不安全!那个东西,那个人,它不是普通人!它能找到她,无论她躲到哪里!
她跌跌撞撞地滚下床,几乎是扑到墙边,手忙脚乱地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让刺眼的光线驱散每一个角落的阴影。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惊恐万状的眼睛瞪得极大,疯狂地扫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片窗帘的褶皱,每一次光影的轻微晃动都让她心脏骤停,惊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