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九鼎轩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王长乐最后一个“山”字余音未绝，回荡在一片死寂的酒楼中，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脑海里。
所有人怔住了，不断呢喃着刚刚如惊雷炸响在耳边的四句诗文。
啪嗒——
主桌，刘举人手中的筷子摔在地上，这位永安乡唯一的举人突然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自己是在做梦吗？王大人方才所言的四句诗，就像是四支利箭，一支接一支射穿自己的文心。
“万里长征人未还...”
刘举人喃喃重复着，突然想起自己第五次落第时，在皇朝朝歌郊区看到的那些边关将士的墓碑，是啊，多少将士在北边抗击匈奴，马革裹尸，又有多少人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没能留下来，自己不过五次落第，尚且好好活着，又算得了什么...
一楼角落里，一个穿补丁直裰的穷秀才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酒水浸透了破旧衣袍，浑然不觉，布满老茧的手指死死抠着地板，浑浊的眼中泛起盈盈泪光，天老爷啊，考了三十年举人未中，此刻却在这四句诗里，看见了年轻时梦想中封狼居胥的豪情。
在场的富商或许体会不深，只知这诗朗朗上口，家国情怀拉满了，恨不得此刻便提枪跃马，杀向北疆，与那匈奴人决一死战，唯有读书人能体会到这四句诗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千百年来文人墨客心中郁结的家国抱负被一朝点燃，意味着寒窗苦读时所怀揣的济世理想有了最炽热的寄托，更意味着王长乐以这短短四句，在文坛与天下士子的心中，刻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印记。
良久，读书人们才缓过神来，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震惊与敬畏，刘举人带头喝道：
“王大人此诗，当流传千古！”
“我之诗文，与王大人相比，犹如萤火之于皓月，微不可及。”
众人开始拍马屁了，一句接一句，不带停的，最能说的当属那几个秀才，纷纷站起身，端起酒碗。
“往日只道自己才情出众，今日方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王大人这诗，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我等往日所作，不过是些无病呻吟的雕虫小技罢了。”
“这诗中所蕴含的家国大义，绝非我等只知乡野秀才所能企及，听此一诗，方觉我等以往所追求的不过是虚名浮利，实在惭愧。”
“王长乐这四句诗，字字如刀，句句如箭，令人热血沸腾、舍生忘死，直指人心！”
“王大人，请受我等一拜！”
“王大人，请受我等一拜！”
王长乐神情凝重，与众人对拜，此时不是装逼的时候，自己借了王昌龄的《出塞》，此等家国情怀，精忠报国之诗，当有所敬畏。
九鼎轩门口，方世玉的脸色忽青忽白，腰间玉佩穗子无风自动，整个人都在颤动，心里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本来是想看看这所谓的王大人是个什么狗屁小官儿，在乡下就敢搞这么大的排场。
谁知竟遇到了前些日子在青州府的神秘神箭手——王长乐，更震撼的是从王长乐嘴里念出来的诗文，这个向来目中无人的纨绔，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气吞万里如虎”的气魄，武的比不过人家，文的更是被爆杀，内心苦涩。
妈的，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牛逼的人啊，还是个乡下泥腿子，这合理吗？
江家姐弟一脸懵逼，尤其是江骁翊，望着二楼栏杆处鞠躬对拜的身影，彻底傻眼了，不是，哥们儿，你几个月前不还是一个只会进山打猎的泥腿子么，今儿个已经能出口成章，做出闻名天下的诗文了？
最关键的是，你王长乐不是怀安乡人吗，又不过年过节，你来永安乡干什么！！！把我们仨的风头全给抢了！！！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江映雪呢喃着，那个站在二楼的挺拔身影，渐渐与诗里的“龙城飞将”重叠在一起，令人心驰神往。
久久无言，王长乐起身，檀木折扇唰地合拢，扇骨相击发出清脆声响，九鼎轩瞬间沸腾了，富商们一个个都疯了，争相撕扯着衣服当诗笺，读书人纷纷吆喝小二拿纸笔来，必须把这千古流芳的诗文记下来，传至后世。
场面一时间乱作一团，主桌的众人自然也坐不住了，纷纷求王长乐留下墨宝，九鼎轩的周老板更是给王长乐跪了，一把鼻涕一把泪拽着王长乐裤腿不松手，苦苦哀求着。
丝毫不要面皮，也不管周围人怎么看了，别人怎么看，重要吗？
可以预想啊，今日这四句诗必然名满天下，届时会有无数文人士子争相来自己的酒楼，若是有一幅王大人亲自书写的墨宝留存于此，那便是镇店之宝，足以让九鼎轩名垂千古！
周老板死死抱着王长乐的裤腿，又哭又嚎，声音都喊哑了：
“王大人！大人啊！您今日这诗，必定传唱千年！小的这酒楼若能得您一幅墨宝，便是死了也值了！”
旁边的富商们见状，哪还坐得住？纷纷冲上前，当场解下玉佩、金镯，争相献上，只求王长乐能赐下一字半句。
“王大人！我愿出黄金百两，求您赐一幅真迹！”
“大人！我家里有上好的澄心堂纸，请您务必挥毫！”
“大人！我愿捐粮千石助边关将士，只求您赐诗一首！”
场面彻底失控，正在自己动手书写诗文的读书人懵逼了，对啊，自己写诗有个鸡毛用，人家王大人正主在这儿呢，求一副王大人的墨宝比自己写一万个字都值钱，想通了关键，此刻也顾不得矜持，一个个挤破头往前凑，生怕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王长乐暗道不好，自己这几个月确实学了些字，但仅限于认识别人写的，自己那狗爬的字写出来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啊，怎么办怎么办，有点急。
要不，让刘举人帮忙代写？既然能考上举人，想来字不会差，但是该怎么跟他说呢，这群人求的是自己的字迹墨宝啊，王长乐一时犯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