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听得似懂非懂。
内力二字对她而言既遥远又陌生,但这是玄苦大师的好意,便牢牢记下了呼吸的要领。
自此之后,昭华的生活更加充实了。
每天天不亮,先伪装,然后就在小院角落悄悄站桩。
练武是很难的事情。
何况昭华一介公主,最开始她只能坚持很短时间,双腿发抖。可她咬牙坚持着,心中默数呼吸,将吐纳术融入其中。
渐渐地,当她专注于呼吸时时间过得快了一些,腿上的酸痛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白天干活她不忘练习,即使搬运粮袋,她也会调整步伐,让下盘更稳,休息片刻,她靠在墙边默默运转吐纳术,恢复体力
甚至在清洗衣物的重复动作中,她仍然配合呼吸的节奏。
夜晚轮值对于别人来说很难熬,却是昭华练习的最佳时机。
她手持木棍悄然摆开马步架势。
清凉夜风拂过,昭华的呼吸渐渐变得深长而富有韵律。
当她完全沉浸在吐纳之中时,会感到小腹丹田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流转,虽然转瞬即逝,却让她惊喜不已。
这应该就是内力了吧?
昭华欣喜极了,看来她很有修炼的天赋哇...不知为何,昭华感觉前所未有的踏实。
又过数日,玄苦大师将昭华五人唤到小院之中,要检验他们的功课。
卫一、卫二、卫三、卫四四人按捺不住兴奋,他们拉开架势,将一套罗汉拳打得有模有样,拳风呼啸,显然下了苦功。
打完之后,四人气喘吁吁,眼巴巴地望着玄苦大师。
玄苦大师枯瘦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嘴角轻微上扬:“不错。招式已具其形,力道亦有所长进。但切记,武学一途,贵在坚持,切不可因些许进步便骄傲懈怠。”
四人连忙躬身称是。
玄苦大师神色肃然:“今日,老衲便再传你们一式佛门绝技——龙爪手。此技刚猛凌厉,专攻要害,威力巨大。”
他演示了一遍龙爪手的起手式和几个关键变化,动作行云流水,却又隐含雷霆万钧之势,卫一四人看得目眩神迷。
演示完毕,玄苦大师却语气沉重叮嘱道:“尔等需牢记,此技出手非死即伤,乃降魔手段,绝非争强好胜之用。若他日大战过后,尔等侥幸未死,绝不可仗此技欺压良善,为非作歹。切记!切记!”
郑重叮嘱如同交代后事一般,昭华心中一沉,她抬头看向玄苦大师在月光下肃穆的侧脸,鼻子有些发酸。
玄苦大师的目光落到了昭华身上:“阿华,你来。”
昭华忙收敛心神,上前几步。
她没有拳脚可展示,便深吸一口气摆开了四平马步的架势。
她的下盘已经沉稳如山了,紧接着闭眼运转吐纳术。
气息渐渐变得深长均匀,一呼一吸之间有奇特韵律。
渐渐地小腹丹田处有温热感升腾而起,虽然微弱,却持续不绝。
卫一四人见昭华神情专注,气息沉稳,不敢出声打扰,更不敢嘲笑。
突然。
昭华眼前一花,玄苦大师便出现在她面前,两根枯瘦手指搭在了她肩膀之上。
一股温和的暖流顺着手指悄然流入昭华体内,与她丹田那一丝热气微微一触,便即收回。
玄苦大师看着昭华,点了点头:“很好。站桩沉稳,吐纳已初窥门径,你练习得很认真,很好。”
昭华离开皇宫以来,第一次有人肯定她的努力。
玄苦大师示意五人围拢过来,神色恢复了肃穆,“明日清晨,老衲便要轮值出城与那凶兽斗法。”
“此行凶险万分,生死未卜。”
昭华浑身一颤,她明白刚才那不祥预感从何而来了。
玄苦大师无视了众人剧变的脸色,继续说道:“在离去之前,老衲再传你们一段佛咒,危急关头可护住心神。”
他低声诵念起一段简短的音节奇特的经文:“唵(ong)嘛(mā)呢(ni)叭(bēi)咪(mēi)吽(hong)...此乃‘六字大明咒’,又称‘观世音菩萨心咒’。”
同时,他双手结了个简单的手印。“面对凶兽时,若心志被其煞气所夺,可诚心诵念此咒,结此手印,或可震慑邪祟,安定心神,守住灵台一丝清明。”
他耐心地教导了几遍,直到五人勉强记住发音和手印。
“师傅!”
卫一四人扑通一声齐齐跪地磕头,声音带着哭腔:“师傅您一定要回来啊!”
“师傅...”
玄苦大师将他们从地狱边缘拉回,给了他们名字,教他们本事,如同再生父母。
此刻听闻恩师要赴死战,如何能不悲恸?
玄苦大师眼中闪过柔和,他挥了挥手:“且去休息吧。记住老衲今日所言,勤加练习,好自为之。
卫一四人泣不成声,一步三回头地回屋去了。
小院中,只剩下了玄苦大师和怔怔站在原地的昭华。
月光洒在昭华满是尘土的脸上,映出她复杂难言的情绪,悲伤,感激,不舍和深深的无力。
她太弱小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玄苦大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他的嘴唇微动:“阿华你很好。日后成就必然不可限量,莫要辜负了你自己。”
说完便转过身回了禅房,将漫天月光与少女满腹话语都隔绝在了门外。
昭华久久无言。
翌日,天色未明。
长安西门城楼上下一片肃杀。
昭华和卫一四人作为法门寺的随行人员,得以跟随其他僧侣一道登上城头。
她依旧是那副黑瘦模样,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巍峨的城墙之上视野开朗,但景象却不是那么赏心悦目了。
城头之上聚集了大批人影,一群气质迥异身着各色服饰的人。
有身披锦斓袈裟手持禅杖,宝相庄严的高僧,有身穿八卦道袍,头戴偃月冠,仙风道骨的真人,还有更多像她一样,身着各寺各观服饰的僧侣和道人。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神情凝重。
佛道高人平日里难得一见,如今齐聚于此,他们的谈话声落在昭华耳中,字字惊心。
“听闻此次那孽畜非同小可,已然有了些许灵智,能驱使煞气形成领域....”一位手持拂尘的老道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