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重歌第一次感觉哑口无言。
这超出了她目前的经验，没有处理过这种事。
她下意识地蹙紧眉头，仔细地审视着对方脸上那些诡异的裂纹，仔细确定“素尘”是不是在骗她。
然而，她这审视，落在对方眼中，却成了另一种意味。
“素尘”看到她专注的目光，瞬间脸色红晕，一脸满足：“姐姐，你好久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我了。”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扭曲的幻想里。
闻重歌皱眉，这种打一巴掌但是被舔了手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会出现？”闻重歌决定还是问清楚。
“因为我爱你，姐姐，我不能接受自己被欺骗、操控，变成一个不爱你的傀儡。”
他的眼神依旧狂热，但话语深处却透出一股被压抑的、尖锐的痛苦。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到了闻重歌的心坎里。
她所有的努力，她对抗车祸，对抗入侵者，对抗既定的配角命运......
不正是因为她不愿意被剧情操控，不愿意成为一个按照剧本演出的提线木偶吗？
同是天涯沦落人？
不。
闻重歌立刻掐灭了这丝荒谬的共鸣。
“你是怎么做到的？”
闻重歌是靠101的能量，可这个‘素尘’没有系统波动。
“姐姐，不公平哦。”“素尘”歪着头，脸上那破碎的裂纹似乎都因这扭曲的得意而微微张开。
“你问了我好几个问题，现在，该轮到我了，对吧？”
这又切中闻重歌一个脉门，她最讨厌不公平的事情。
哪怕对方是一个怪物，她潜意识里那套根深蒂固的准则，让她无法在明面上双标。
于是闭口不谈，抱胸站在原地，等待素尘能说什么。
有屁快放。
看到她这副默认的姿态，“素尘”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极其灿烂、却因裂纹而显得略显诡异的笑容。
活像一只偷腥得逞的小狐狸。
他下意识地向前凑近一小步，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昵和急切，想要向闻重歌‘进谏’自己的“真心”。
他紧紧盯着闻重歌，一字一句地问：“姐姐，我想问......你还记不记我？不是作为素尘，是黎默？”
他将“黎默”这个名字念得异常清晰、郑重，仿佛那是他真正认同的、属于他自己的身份，一个他窃取而来并视若珍宝的凭证。
闻重歌看着他因激动而愈发明显的皮肤裂纹。
“当然，我记得，所有一切都很清楚。”
她看着对方眼中爆发的狂喜，然后，毫不留情地碾碎它：“正因为我记得他，我才无比确定——你，不过是一个可悲的、肮脏的拼贴怪。”
“没关系，我本来就知道，只要能看着你就好。”
闻重歌侧开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从黎默变为素尘的？”
“素尘”——或者说，这个意识聚合体——似乎非常乐于分享这扭曲的“进化”过程。
“姐姐，从始至终，这就是一个人。”
他语气轻快，仿佛在描述一件有趣的实验。
“我从你消失后开始，就在怀疑，你绝对不是死了，一定是离开了。”
他指了指自己脸上那些淡青色的裂纹，痴迷地说：“我费尽心思，可能是感动了神，祂回应了我！”
他的声音因狂热的感激而颤抖。
“是祂给了我穿越界限、找到你的机会！”
他的眼神变得悠远而痛苦，仿佛看向了无尽的虚空。
“我在穿梭时间的旅途中，追到过很多地方，废弃的都市、繁华的学园、硝烟的战场......但是那些地方只剩下你的气息，却再也没有了你。”
“每个世界，失去你的踪迹后，”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我’总会精神崩溃，”
“于是每遇到一个人，当他们知道我能穿梭时间，都会主动献上他们的‘心意’。
我都好好地‘保存’起来了。”
他张开双手，仿佛在拥抱无数个世界的执念，脸上露出了一个汇集了无数人爱意与痛苦的、极其扭曲复杂的笑容：
“你看，就是为了这个时候，有机会让这份感情在看看你。”
闻重歌听着对方那跨越时空、汇集万千心意的疯狂自白，心中却闪过一丝疑虑。
能让一个意识体拥有穿梭时间的能力，那背后所谓的“神”，其威力绝对超乎想象。
这种层级的力量，绝不应该仅仅用来满足这种跟踪狂式的变态爱恋。
这背后，或许有更深层的目的，或者这个怪物本身，也只是一个被利用的、更宏大阴谋的表象。
她还是有点奇怪。
但这股疑虑很快被她压下，眼下信息不足，深究无益。
不过她暂时也没什么别的问题了。
该知道的，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既然对方说是，那就姑且算是吧。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布满裂纹、由无数执念拼凑而成的躯体上，面无波澜。
毕竟没有什么实体，能做什么？
他现在的能力，还远没到特别奇特的程度。
或许是因为跨越时空消耗了太多力量，或许是因为拼凑的躯体本就不稳定。
又或许那所谓的“神”并未赋予他真正的战斗权能——
他所展现出的，更多是源于窃取来的那些“心意”中所携带的、零碎而混乱的本能。
面对闻重歌那不含丝毫烟火气、却带着绝对寂灭意味的突进，他根本不抵抗。
只是脸上那些淡青色的裂纹猛地亮起，散发出混杂的光芒，试图构筑防御。
一面斑驳的、由无数张模糊哭泣或爱慕面孔组成的护盾瞬间成型，那是汇集了万千心意的“爱意”。
然而——
“嗤——！”
闻重歌的指尖，缠绕着最为精纯的寂灭之力，如同热刀切入黄油，毫无滞涩地点在了那面看似诡异的护盾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那面汇聚了无数执念的护盾，在触及寂灭之力的瞬间，便如同被投入虚无的雪花，无声无息地消融、湮灭。
连同那些面孔发出的无声哀嚎与爱语，一同归于彻底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