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轰鸣着向南行驶,窗外的景色逐渐从北方的开阔平原变为起伏的丘陵,再到连绵的青山。空气变得湿润,带着泥土和草木特有的清新气息。沈清辞和陆战北坐在软卧包厢里,对面是“春苗”派来的辅助人员,一位精通南方多地方言和民俗的年轻姑娘,代号“百灵”。
“根据我们接到的最后确认信息,我们要去的是黔东南地区的月亮山深处,一个叫‘云雾寨’的苗寨。联系上的守碑人后裔名叫石阿公,是寨子里最受尊敬的草鬼婆(苗医)。”百灵摊开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指着上面一个被群山环抱的点说道。
“石阿公在传讯中强调,‘生命之碑’近几个月持续黯淡,寨子周围也开始出现一些不寻常的事情,比如牲畜无故死亡,夜晚山林中有怪声,还有几个进山的猎人回来后就病倒了,症状怪异,他的草药效果大不如前。”百灵语气带着担忧,“他怀疑,是有外面的‘脏东西’在作祟,指的就是冥河。”
沈清辞凝视着地图上那片被标注为深绿色的区域,精神力敏锐地感知到腕间翡翠镯子传来的、持续指向那个方向的牵引感,比之前更加清晰和……急切?仿佛那片土地正在发出无声的哀鸣。
“生命之碑,顾名思义,其力量应该与生机、滋养相关。它的衰弱,直接影响的就是那片土地的生机和依赖它生存的人。”沈清辞分析道,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镯子温润的表面,“冥河的手段,总是与侵蚀、毁灭相关,他们出现在那里,目的绝不单纯。”
陆战北检查着随身装备,闻言抬起头,眼神锐利:“无论如何,到了地方,一见便知。兵来将挡。”
他的沉稳感染了车厢里的其他人。百灵收起地图,笑道:“有陆同志和沈同志在,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几天后,火车换汽车,汽车换马车,最后一段路甚至需要徒步。当一行人终于翻过最后一道山梁,看到隐藏在云雾缭绕的山谷中、依山而建的吊脚楼群时,饶是沈清辞和陆战北体力过人,也感到了一丝疲惫。而百灵更是累得几乎说不出话。
寨子很安静,吊脚楼大多以杉木皮覆顶,古旧而富有韵味。但一种无形的压抑感笼罩着这里,连空气都仿佛比外面沉重几分。田间地头劳作的人很少,看到他们这些陌生面孔,村民们都投来警惕、疏远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目光,远远地就躲开了。
“看来情况比我们想的还要糟糕。”百灵喘着气,低声道,“这里的排外情绪很重。”
按照事先约定的暗号,他们找到了寨子边缘一处相对独立的吊脚楼。一位穿着靛蓝色土布苗服、头上包着厚重头帕、脸上布满深深皱纹、眼神却异常清亮锐利的老者,正坐在楼前的木墩上,默默地抽着旱烟。他便是石阿公。
看到沈清辞三人,石阿公浑浊却精亮的眼睛在他们身上扫过,尤其是在沈清辞手腕的镯子和她本身的气质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生硬地说道:“你们,就是上面派来的人?”他的语气带着审视,并无多少热情。
“石阿公,您好,我们是‘春苗’派来的调查员,这位是沈清辞沈医生,这位是陆战北陆同志。”百灵连忙上前,用熟练的苗语夹杂着汉语恭敬地说明来意。
听到“医生”二字,石阿公的目光再次落到沈清辞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医生?我们苗家有草鬼婆,不用外面的医生。”
沈清辞不卑不亢,上前一步,微微颔首:“石阿公,医术无分内外,只为救人。我们此行,是为相助,而非干涉。”她的声音清越平和,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同时,她悄然引动一丝蕴含生机的源初之力,如同春风拂过周围枯萎的草木。
石阿公握着烟杆的手微微一顿,他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那几株因为寨子生机流逝而有些蔫搭的草药,似乎精神了一些。他深深看了沈清辞一眼,眼神中的审视淡去几分,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进来吧。”他最终磕了磕烟灰,起身蹒跚地走向吊脚楼。
楼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石阿公让他们坐下,直接切入主题:“‘生命之碑’在寨子后面的神山里,越来越暗了。寨子里的生气在流失,牲畜瘟死,人也容易得怪病。我用了很多法子,都拦不住。”他叹了口气,皱纹显得更深了,“最近,山里还不干净,晚上总有‘山鬼’哭嚎,有几个后生不信邪进去,回来就倒了,浑身发冷说胡话,我的药……效果很差。”
“能带我们去看看生病的乡亲吗?”沈清辞立刻问道。治病救人,是获取信任、了解情况最快的方式。
石阿公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引他们来到寨子中央一座较大的吊脚楼。里面躺着三个年轻力壮的苗族汉子,正是之前进山受伤的猎人。他们面色青白,嘴唇发紫,浑身冰冷,即使在厚厚的棉被下也不住地颤抖,嘴里含糊地念叨着“黑影子……冷……”。
沈清辞上前检查,精神力细细扫过。他们体内盘踞着一股阴寒至极的能量,不断吞噬着他们的生机和热量,与她在罗布泊感知到的死寂之气有几分相似,但更加阴柔刁钻,带着一种山林间的怨毒之意。这并非单纯的物理伤害或病毒,而是一种能量层面的侵蚀和……诅咒?
“是‘山鬼’的阴煞气入了心脉。”石阿公在一旁沉声道,“我用艾草、雄黄、菖蒲煮水给他们擦身,喂了驱寒解毒的草药,也只能勉强吊住一口气。”
沈清辞心中有数。她取出银针,对石阿公道:“阿公,我需要用金针之术,为他们驱除体内的阴煞之气。可能需要您老的草药辅助,稳定他们被阴气损伤的元气。”
石阿公看着沈清辞手中那套流光溢彩、显然非凡品的银针,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最终点了点头:“你需要什么草药?”
沈清报了几味温阳固本、安神定魄的药材,都是苗疆常见之物。石阿公立刻让家人去取来。
治疗开始。沈清辞凝神静气,指尖银针闪烁着微不可查的混沌光泽(蕴含源初之力),精准地刺入三名猎人头颈和胸腹的要穴。针落之下,源初之力那包容而强大的生机,如同温暖的阳光,开始驱散盘踞在他们经脉和脏腑中的阴寒煞气。
同时,她引导着这股力量,小心地护住他们的心脉和本源。三名猎人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体表渗出带着腥臭的黑灰色汗液,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青白转为苍白,再慢慢透出一丝血色。
石阿公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行医一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立竿见影、直指病灶的手段!那银针上蕴含的奇特能量,温和而浩大,与他所知的任何“巫力”或“药力”都截然不同!
沈清辞行针完毕,已是额头见汗。她将石阿公准备好的草药,佐以一丝灵泉,亲自煎煮,喂给三名猎人服下。药力在她源初之力的引导下,迅速化开,滋养着他们受损的元气。
不过半个时辰,三名猎人相继停止了颤抖,呼吸变得平稳悠长,沉沉睡去,脸上恢复了活人的温度。
“神了!真是神了!”石阿公的家人激动地惊呼。周围的村民闻讯赶来,看到这一幕,看向沈清辞的目光顿时从警惕疏远变成了敬畏和感激。
石阿公深吸一口气,看向沈清辞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震撼与一种找到同道之人的激动。“小姑娘……不,沈医生,你……你用的是何种医术?竟能直接驱散‘山鬼’的煞气!”
沈清辞擦去额角的汗,微微一笑:“只是一些家传的古法,配合独特的行气法门。阿公,现在,您可以相信我们了吗?可以带我们去看看‘生命之碑’,以及您所说的‘山鬼’了吗?”
石阿公重重地点了点头,浑浊的眼中燃起了希望的光芒:“好!明天一早,我就带你们进神山!”
夜幕降临,云雾寨依旧被一种不安的寂静笼罩。但沈清辞他们居住的吊脚楼周围,却隐隐有村民自发前来守护,表达着无声的感谢与期盼。
沈清辞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在夜色中如同巨兽匍匐的神山,腕间的镯子微微发烫。她能感觉到,山中的那个“生命之碑”正在微弱地呼唤,而那所谓的“山鬼”,恐怕与冥河脱不了干系。
陆战北走到她身边,将一件外衣披在她肩上:“明天进山,一切小心。”
“嗯,”沈清辞点头,靠向他身边,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力量,“我有预感,这次的对手,可能会很不一样。”
山风穿过寨子,带来远处深山中断断续续、如同女子哭泣般的诡异声响,那就是村民恐惧的“山鬼”哭嚎。
迷雾,已悄然笼罩了月亮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