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话音刚落，正准备示意小李可以收尾了。
这场对“轩家”所谓镇店之宝的“公开处刑”，也该落下帷幕。
就在此时，先前那个神色慌张一路小跑的年轻服务员，去而复返。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腆着硕大肚腩满身油光的中年男人。
男人脚步匆匆，身上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显然是急着赶过来的。
这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
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是个一丝不苟的大背头。
手腕上戴着一串沉甸甸的金珠串子，随着他的步伐晃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脸上堆满了笑容，只是那笑意浮于表面，像是匆忙间戴上的面具，难以掩盖眼底深处那一抹精明与不易察觉的焦躁。
“哎呀呀，几位贵客，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男人一开口，嗓门洪亮，带着生意场上浸淫多年的圆滑与刻意营造的热情。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陈元、小李、张雪三人，以及他们面前那些专业的拍摄设备。
视线在陈元那张阳光俊朗，却又透着几分疏离淡漠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随后，他笑呵呵地搓着手：“我是这家轩家的老板，免贵姓钱。”
“不知道几位朋友对我们店的菜品，还算满意吗？”
“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尽管提我们一定改进，一定改进！”
钱老板的姿态放得很低，低得有些刻意讨好的意味。
陈元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神色依旧平静，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未减。
他淡淡开口：“钱老板太客气了。”
“菜嘛，我们已经品尝过了。”
“评价，也录得差不多了。”
钱老板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但仅仅是一瞬间。
他很快便恢复如常，甚至笑容比刚才更加热切了几分，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
“哦？录好了？那敢情好，敢情好啊！”
“我们轩家能得到几位专业人士的点评，那是我们的荣幸，天大的荣幸啊！”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明显的商量意味：“小兄弟，我看你们这又是灯光又是摄像的，大热天也挺辛苦。”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残羹冷炙，又看了看陈元。
“这样，今天这顿，算我的！”
“全免！”
“就当交个朋友，以后常来，常来捧场！小本生意，多担待，多担待！”
小李一听“免单”二字，眼睛顿时亮了亮，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诸如“老板大气”之类的话。
却被陈元一个不着痕迹的眼神，给制止了。
陈元微微摇了摇头，幅度很小，但态度明确。
语气不卑不亢，清晰而坚定：“钱老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不过探店打假，是我们这个账号的宗旨。”
“这顿饭钱，我们还是会照付的。”
“至于视频……”
他稍作停顿，目光平静地直视着钱老板那双微微闪烁，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的眼睛。
“我们会如实发布的。”
“如实发布？”
钱老板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嘴角抽动了两下。
额角似乎有青筋在隐隐跳动。
他干笑了两声，声音有些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脖子：“小兄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我们开门做生意，图的就是个和气生财，与人为善。”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朝着陈元比了个“五”的手势，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诱惑。
“这个数。”
“五千块，买你今天拍的这些东西，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以后，你就是我们轩家的贵客，菜品随便点，酒水随便喝，如何？交个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陈元，试图捕捉他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
张雪那双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不屑。
她齐耳短发下的俏脸，也覆上了一层冷意，抱起了胳膊。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拿钱砸人的做派，仿佛有钱就能摆平一切，什么原则底线都不值一提。这老板，还真以为他们是叫花子呢。
陈元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仿佛钱老板提出的不是一笔足以让普通人心动的封口费，而仅仅是问他今天天气如何。
他再次摇了摇头。
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钱老板，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我们做视频，不为钱。”
“不为钱？”
钱老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音调都变了。
脸上的肥肉都因此而剧烈地抖动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那张油光满面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和压抑不住的不耐。
“砰！”
他猛地一拍桌子！
桌上的碗碟都被震得跳了一下，发出刺耳的碰撞声，汤汁都溅了出来。
小李吓得肩膀一缩。
他原本刻意压低的嗓门，也瞬间扬高了八度，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尖利，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不为钱？”
“不为钱你们费这么大劲跑来拍这个？！你们当我傻啊？！”
“我看你们就是想讹钱！”
他恶狠狠地瞪着陈元，唾沫星子都快要喷到陈元脸上了，手指头几乎要戳到陈元的鼻子。
“我告诉你们，别给脸不要脸！”
“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一个个装得人五人六的！”
“前几天那个什么狗屁‘食尚小王子’，不也跟你们一样吗？啊？”
“先是来店里一通乱拍，拍这拍那，挑三拣四，然后呢？然后就私下里找我要钱！”
“哼，不就是想要点好处费吗？！装什么大尾巴狼！”
“还在这儿跟我装什么清高！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探店主播的套路？不给钱就往死里黑，给了钱就歌功颂德，是不是？！”
钱老板越说越激动，脖子都涨红了，那串金珠子也随着他的咆哮剧烈晃动。
“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事儿，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