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府内院的混乱与悲声被隔绝在书房门外。
司徒岸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愈发修长，也衬得他侧脸线条冷硬。
凌无双则蹲在尸体旁，进行着更细致的二次检查，试图寻找任何被忽略的蛛丝马迹，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异香，如同鬼魅般萦绕不散。
良久，司徒岸缓缓转身，他的目光先是在凌无双专注的侧影上停留一瞬，随即落回刘明远惊恐的脸上，最终，与刚刚抬起头的凌无双视线相撞。
“凌捕头。”
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不再是书房夜探时那带着些许戏谑与试探的语气，而是属于当朝丞相的威仪，“赵文康，户部度支主事。
刘明远，工部屯田清吏司郎中。
官职不同，部门不同，死状却如出一辙，皆有‘鬼官’印记，且指甲缝中皆发现同种诡异残留。”
他踱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仍半跪于地的凌无双，语气沉凝：“此非孤案，乃系连环。凶手手段诡谲，视王法如无物，于戒备森严之官邸来去自如，若任其猖獗，朝堂震动，国本动摇，绝非危言耸听。”
凌无双站起身，拍了拍衣摆并不存在的灰尘，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冷静回应：“丞相大人明鉴。
两案关联确凿无疑。
凶手利用某种特殊香料，制造极致恐惧致人死亡，其目的绝非简单仇杀，背后必然牵扯更大图谋。
当务之急，是查明此香来源，以及凶手选择目标的依据。”
她扬了扬手中刚封存好证物的瓷瓶，“此物，是关键。”
司徒岸微微颔首，对她的判断表示认可，但随即话锋一转，带着属于上位者的考量与决断：“凌捕头精通勘验，于细微处见真章，本相已亲眼所见。
然，此案牵涉甚广，恐非六扇门一衙之力可速破。
凶手能精准对两名官员下手，且不留痕迹，其在朝中之耳目、势力，不容小觑。”
他停顿片刻，目光如炬，直视凌无双：“六扇门于市井江湖，耳目灵通，擅追踪缉捕，勘验断案。
而本相身处中枢，可调阅机要卷宗，协调各部，亦可从朝堂格局、利益关联入手，探查其动机根源。”
他向前微微倾身，虽未刻意释放压力，但那久居人上的气场自然流露：“故而，本相提议，自此案始，你我双方，需得‘资源共享，协同破案’。”
“资源共享？协同破案？”
凌无双重复着这两个词，心中明了，这才是他今夜，或者说，自刘明远案发后真正的目的。将调查纳入他的掌控之下，或者说，形成一个以他为主导的联合调查体。
“不错。”
司徒岸语气笃定，“即，六扇门所获之一切线索、证物、人证口供，需及时、详尽向本相禀报。
同样，本相这边查得之朝堂动向、涉事官员背景、乃至某些……非常规渠道之信息，亦会酌情告知于你。
双方人力、资源，可根据案情需要，统一调配。”
他特意强调了“及时禀报”与“酌情告知”，清晰地划定了主导与从属的关系。
这不是平等的合伙，而是上级对下级的整合与领导。
凌无双沉默了片刻。
她深知司徒岸的提议在现实中是最有效率的做法，也能最大程度调动资源。
但将六扇门的调查主导权交出去，完全受制于丞相府，这并非她所愿。
她习惯独立办案，厌恶掣肘。
然而，形势比人强。
连环凶案，凶手在暗，他们在明，且对手势力庞大。
仅凭六扇门，确实举步维艰。
司徒岸的加入，固然有其私心（追查恩师旧案），但也确实能带来巨大的资源和信息优势。
更重要的是，皇帝的限期破案的压力，如同悬顶之剑。
她抬起眼，目光清亮而坚定，并未因地位的差距而显得怯懦，而是以一种不卑不亢的专业态度回应：“丞相大人思虑周详。
此案确需多方协力。
下官代表六扇门，同意大人‘资源共享，协同破案’之提议。
六扇门必当竭尽全力，追查线索。”
她话锋微转，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明确的坚持：“然，查案缉凶，讲究时效与临机决断。下官恳请，在具体侦查行动、线索追踪上，六扇门能保有相当自主之权，以便应对突发状况。所有进展，下官必会第一时间向大人禀报。”
她这是在争取一定的行动自由，避免完全沦为听令行事的工具。
司徒岸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
他欣赏她的胆识和专业，也明白她此举的用意。
他需要她的能力，而非一个唯唯诺诺的应声虫。
“可。”
他干脆地应允，算是给了她这个面子，“具体侦办事宜，本相不予过多干涉。
但重大决策、涉及三品以上官员之调查，需得本相首肯。
凌捕头，你可能做到？”
“下官遵命。”凌无双拱手应道。
这已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条件。
“很好。”司徒岸神色稍霁，“那么，便如此定下。
凌捕头，你即刻加派人手，全力追查那香料来源，以及刘明远近日行踪、人际往来，与赵文康有无交集。
本相会着人调阅刘明远经手之所有工部文书，尤其是涉及屯田、水利、物料采买之项，看看其中有无蹊跷。”
“是！”凌无双领命，雷厉风行，当即转身便要出去安排。
“凌捕头。”司徒岸忽然又叫住她。
凌无双驻足回望。
司徒岸看着她，夜色与烛光在他眼中交织成复杂的纹路，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示：“记住，你我现在同在一条船上。
水下的暗礁，或许比水面看到的，更多，也更险。
凡事，多留个心眼。”
这话，似是提醒，又似是……某种暗示。
凌无双心中微动，郑重颔首：“下官明白，谢大人提点。”
她快步离去，身影消失在书房外的夜色中。
司徒岸独自留在弥漫着淡淡异香和死亡气息的书房里，目光再次扫过刘明远背上的“鬼官”印记，眼神冰冷如铁。
合作已定，棋局铺开。
只是不知这盘棋中，谁才是真正的执子之人，谁又会是……最后的赢家？
（第10章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