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的三天，基地里忙得跟打仗似的。
林默反而成了最闲的那个。老周给他下了死命令——除了必要的会议和检查，其他时间必须卧床休息，养精蓄锐。理由是：“你这次出去不是旅游，是干活。身体垮了，谁都救不了。”
话糙理不糙。林默乖乖听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医疗中心，要么睡觉，要么看书，要么……被检查。
老周每天给他做三次全面监测，早中晚各一次，数据详细到让人头皮发麻。能量场波动、神经反应速度、肌肉强度、心肺功能……连瞳孔对光的敏感度都要测。
“太夸张了吧？”林默有一次忍不住说。
“夸张？”老周瞪眼，“指挥官，你体内那股力量现在就像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也不知道炸了会怎么样。我这叫谨慎！”
行吧。林默认了。
青木长老也每天来，不打坐，不念经，就坐在床边跟林默聊天。聊的内容很杂——基地的历史，旧世界的碎片，精神修炼的心得，甚至……种竹子的技巧。
“长老，”林默有一次问，“您为什么不直接教我控制那股力量的方法？”
“因为老朽不会。”青木长老很坦率，“那股力量不是内力，不是念力，甚至不是老朽理解的任何能量形式。它是……外来的，就像一滴墨水滴进清水里，虽然融在一起了，但本质还是两样东西。”
“那我该怎么办？”
“学着和它共存。”老人说，“就像你和你的手、你的脚共存一样。手会累，脚会疼，但它们是你的一部分。那股力量也一样——它可能会让你冷，可能会让你变得不像自己，但它现在是你的一部分。抗拒没用，逃避也没用，只能接受，然后……找到平衡。”
平衡。
这个词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林默现在连那股力量什么时候会冒出来都摸不准，谈何平衡？
“慢慢来。”青木长老拍拍他的肩，“你才‘开门’一次，急什么。这次出去，就当是……练习。在安全的环境里，试着用一点点，感受一下，看看会发生什么。”
安全的环境？东亚战区现在可不算安全。但林默明白老人的意思——比起基地这种熟人扎堆的地方，外面可能反而更“安全”，至少不用时刻担心失控了会伤到谁。
苏婉和小七也每天来。小七现在不哭了，但变得特别黏人，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挂在林默身上。苏婉倒是平静，该送饭送饭，该聊天聊天，只是眼底的担忧藏不住。
“这次去……要小心。”出发前一天晚上，苏婉一边给他整理行李一边说，“那边的人不一定都好相处。有些人可能会嫉妒你的能力，有些人可能会害怕你，还有些人……”
“我知道。”林默握住她的手，“我会处理好的。”
“还有你的身体。”苏婉看着他，“如果感觉不对劲，别硬撑。让老周他们远程监测，数据不对就立刻回来。”
“好。”
“还有……”苏婉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那股力量……能不用就别用。我知道这很难，但……”
“我尽量。”林默说，“但如果需要……”
“如果需要，就用。”苏婉打断他，抬起头，眼神坚定，“但你得答应我，用的时候，脑子里要想着——你还有家要回。”
林默心里一热，用力点头。
出发当天早上，医疗中心跟过年似的。老周最后一次做全面检查，数据打印出来厚厚一沓。青木长老给了林默一块巴掌大的玉佩——说是能“宁神静气”，虽然林默摸上去只觉得凉。
“戴着，总没坏处。”老人说。
苏婉和小七也来了。小七抱着林默的腿不肯撒手，最后还是苏婉硬把她抱开的。
“林默叔叔，你要早点回来。”小七眼睛红红的，“我等你教我焊接电路板。”
“好。”林默蹲下身，抱了抱她，“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做个大的。”
机库那边，出发队伍已经集结完毕。雷峰、杰克、秦风都在，还有一个医疗兵叫小林——刚从医学院毕业的小姑娘，看起来有点紧张，但眼神很亮。通讯专家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叫老吴，话不多，但据说技术过硬。
“都齐了。”秦风清点人数，“装备检查完毕，飞机已经预热，随时可以起飞。”
赵将军也来了，跟每个人握了手，最后停在林默面前。
“这次任务很重要。”他说，“不只是技术支援，也是……展示。展示我们‘盘古’基地有能力对抗威胁，也有意愿帮助别人。你代表的是整个基地，甚至……整个人类残存的文明。”
压力给得很足。林默点点头：“明白。”
“还有，”赵将军压低声音，“注意安全。你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我会的。”
登机。飞机是改装过的运输机，内部空间很大，后半截堆满了装备和物资，前半截是乘员舱。林默被安排在最靠前的座位，老周说这里颠簸最小。
起飞很平稳。基地在舷窗外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点，消失在云层下面。
机舱里很安静。雷峰在检查他的新腿——技术部又给他升级了一次，现在这条腿不仅能感应能量场，还能释放小范围的电磁脉冲，虽然威力不大，但至少能干扰“清道夫”的控制信号。
杰克抱着他的宝贝发射器改进版，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背操作流程。小林在整理医疗包，老吴在调试通讯设备。
秦风坐在林默旁边，闭目养神，但林默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一直没离开过自己。
“秦队，”林默突然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任务中我失控了，你会怎么做？”
秦风睁开眼睛，看了他几秒，然后说：“先尝试控制你。如果控制不住……”
“就杀了我？”
“就带你离开现场，尽量减少伤亡。”秦风说得很平静，“然后想办法让你恢复。如果实在恢复不了……再考虑别的选项。”
这个答案比林默预想的温和。他点点头，没再问。
飞机飞了三个小时，进入东亚战区领空。通讯频道里传来地面塔台的引导指令，老吴快速回应，飞机开始下降。
透过舷窗，能看到下面的景象——和“盘古”基地所在的山区不同，这里是大片平原，城市废墟连绵不绝，但也能看到一些新建的聚居点和防御工事。
“东亚战区‘龙城’基地，欢迎‘盘古’的战友。”塔台的声音很热情，“请在第三跑道降落，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接待。”
飞机平稳着陆。舱门打开，外面已经等了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岁，国字脸，眼神锐利，穿着笔挺的军装，肩章显示是少将军衔。女的年轻些，三十出头，短发，白大褂，戴着眼镜，看起来像科研人员。
“欢迎！”少将大步走过来，先跟秦风握手，“秦队长，久仰大名。我是‘龙城’基地负责人，刘振国。”
“刘将军客气。”秦风回礼，“这位是我们基地指挥官，林默。”
刘振国的目光落在林默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秒，然后伸出手：“林指挥官，昨天那一战，打出了威风。我们这边都传遍了，说‘盘古’出了个能看穿怪物弱点的战神。”
这话听着像恭维，但林默听出了一丝别的味道——试探，好奇，可能还有……怀疑。
“过奖了。”他平静地握手，“只是运气好。”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刘振国笑呵呵地说，然后转向那位女性，“这位是我们基地的首席科学家，陈雨博士。她负责对接技术支援方面的工作。”
陈雨上前一步，推了推眼镜，目光直接落在林默身上：“林指挥官，我对你在战斗中展现的那种……感知能力很感兴趣。从现有数据看，那似乎不是常规的战场直觉。能详细说说原理吗？”
问题很直接，也很专业。林默还没回答，秦风已经开口了：“陈博士，这些细节我们可以在正式会议上讨论。林指挥官身体还在恢复期，需要先休息。”
陈雨挑了挑眉，但没再追问：“当然。住处已经安排好了，请跟我来。”
基地内部和“盘古”风格不同。“盘古”建在山里，结构紧凑，功能区划分明确。“龙城”则是在城市废墟上扩建的，布局更松散，但规模更大，人也更多。路上能看到各种肤色的面孔，听到不同语言的交谈，显然这里接收了来自各处的幸存者。
“我们这里目前有八万常住人口，是东亚战区最大的幸存者聚居点。”刘振国一边带路一边介绍，“但防御压力也大。城市废墟里藏了太多变异生物，还有最近出现的那些……‘清道夫’。”
“伤亡情况怎么样？”秦风问。
“不太好。”刘振国脸色沉了下来，“昨天你们打的那场，我们这边也遭到了袭击，虽然规模小些，但还是损失了两百多人，一个前沿哨所被彻底摧毁。”
他顿了顿，看向林默：“所以林指挥官这次来，我们抱了很大期望。希望你的经验，能帮我们少死点人。”
这话说得很直白。林默点点头：“我会尽力。”
住处安排在基地核心区的一栋小楼里，条件不错，有独立卫浴，甚至还有个小阳台。林默被安排在一楼，秦风住他隔壁，雷峰和杰克住对面，小林和老吴在楼上。
安顿好后，陈雨又来了，这次抱着一堆文件。
“这是近期所有的战斗记录、监测数据、还有我们对‘清道夫’的分析报告。”她把文件放在桌上，“刘将军希望你们尽快熟悉情况，明天上午开作战会议，讨论防御升级方案。”
“明白。”秦风接过文件，“我们会尽快看完。”
陈雨没走，目光又落在林默身上：“林指挥官，方便单独聊几句吗？”
林默看了秦风一眼。秦风点点头：“我在隔壁，有事叫我。”
房间里只剩下林默和陈雨。女科学家在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我看过昨天的战斗录像。你让部队瞄准能量节点的那段，还有最后引爆污水处理厂的决策……那不是普通人能做出的判断。”
“所以呢？”
“所以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陈雨盯着他的眼睛，“是某种设备辅助？还是……你本身的变异？”
问题很尖锐。林默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如果我说是直觉，你信吗？”
“不信。”陈雨很干脆，“直觉是经验的积累，但你之前从没接触过‘清道夫’，哪来的相关经验？除非……”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除非你的直觉，不是基于经验，而是基于……某种更深层的感知。比如……对能量场的直接读取？”
林默心里一动。这个陈雨，不简单。
“陈博士对能量场有研究？”他反问。
“有。”陈雨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仪器，巴掌大小，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波形，“这是我们自主研发的能量场探测器，精度不高，但能捕捉到一些基础波动。昨天战斗时，我在后方监测，发现你的部队在改变战术后，战场能量场的紊乱程度突然加剧——就像有人往水里扔了块石头，波纹的扩散方式都变了。”
她把仪器推到林默面前：“所以我猜，你不是‘看’到了弱点，是‘感觉’到了能量流动的异常。那些‘清道夫’身上，能量节点就是最不稳定的地方，就像电路里的短路点，一碰就炸。”
全中。
林默看着眼前这个眼神锐利的女人，突然觉得……这趟任务，可能不会太无聊。
“陈博士猜得没错。”他承认了，“但我不能保证每次都能做到。这种感知……不稳定，而且消耗很大。”
“我明白。”陈雨点头，“所以我需要你的配合。接下来的两周，我希望你能参与我们的研究——不是当小白鼠，是当顾问。帮我们改进探测设备，完善战术，甚至……训练一批有类似潜质的人。”
“类似潜质？”
“对。”陈雨眼睛亮了，“我们基地最近发现，有极少数幸存者在接触‘源矿’能量污染后，没有变异成怪物，反而出现了某种……能量敏感性。虽然很微弱，但如果能系统训练，也许能培养出一批‘能量感知者’。”
这个想法很大胆。林默想了想，点头：“可以试试。但前提是，不能强迫，不能冒险。”
“当然。”陈雨站起身，“那明天会议上，我们再详细讨论。现在……你先休息。”
她离开后，林默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龙城”基地。夕阳西下，把废墟和新建筑都染成了金色。
这里和“盘古”不一样。
人不一样，风格不一样，连面临的挑战都不一样。
但有一点相同——都在挣扎求生，都在寻找希望。
而他，现在成了这希望的一部分。
压力很大。
但……也许，这就是他该做的事。
用他的能力，他的经验，他体内的那股力量……
去帮助更多的人，活下去。
窗外，夜幕降临。
新的一站，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