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者”的示警如同一声丧钟,在归墟城上空敲响,余音沉重,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七日。
只有短短七日。
那并非普通的灾难,而是心象回廊存在根基的周期性崩溃,是源自存在本质的“定律”,是历代无数英雄豪杰、乃至神明般的存在都未能挣脱的宿命轮回。如今,这毁灭的潮汐将提前而至,并以超越历代记录的强度,将归墟城及其周边区域作为首要冲刷的目标。
绝望吗?
或许有。但在最初的死寂与震惊之后,一种更为坚韧的东西,在归墟城的每个人心中滋生。
没有时间恐慌,没有时间抱怨。生存的本能,以及更深层次的、不愿就此认输的意志,驱使着每一个人立刻行动起来。
核心控制区成为了绝对的中枢。青思渊不再进行细微的能量调整,而是将全部的冥尘之力,如同编织命运之网般,与整个归墟城的基盘、与那遥远的归墟边陲更深层次地链接在一起。他要将归墟城打造成一个能够在潮汐冲刷中屹立不倒的“礁石”,一个足以庇护城内所有人的“方舟”。绯红的瞳孔中,数据流与规则纹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闪烁、碰撞、融合。
缃珩守护在他身侧,不再言语。他知道,此刻的青思渊正在进行的,是远比任何战斗都更加凶险的、与整个世界底层规则的对抗。他能做的,就是以自身最纯粹的流光,稳定住青思渊周身的心象,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确保他在这种极限运算中不至于被反噬。七彩的心火在他体内静静燃烧,光芒内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志。
寒洲与简璃进入了不眠不休的工作状态。所有的计算资源都被调用起来,全力分析“观星者”传来的、关于潮汐强度和模式的有限数据,并结合从默录之厅、归墟边陲获取的信息,疯狂推演着潮汐冲击的各种可能性及应对方案。能量监控图上的每一个细微波动,都牵动着他们的神经。
“根据模型,潮汐冲击将以‘认知剥离’和‘存在消解’为主,物理破坏反在其次。” 寒洲的声音因为连续运算而有些沙哑,“我们的防御必须侧重于规则层面,尤其是对意识与存在概念的锚定。”
“归墟城的‘寂静’基盘本身具备一定的抗性,但强度未知。” 简璃快速接口,“需要构筑多层缓冲与分流结构。建议利用‘源点之契’……”
墨恒接入了他们的数据链,千幻灵镜全力运转,开始模拟构筑以七块源点之契为核心的、大型的“存在锚定矩阵”。这是理论上能够最大程度抵抗“认知崩塌”的手段,但从未有过实践先例,更别提是在如此仓促之间。
珀莉的工作间里,爆炸声和金属摩擦声此起彼伏。她丢开了那些花里胡哨的发明,专注于最纯粹的防御工事。利用库存的材料和冥尘的特性,她开始批量生产一种被称为“沉寂信标”的简易装置。这种装置无法主动防御,但可以在被潮汐力量摧毁前,爆发出一股强烈的、短暂的沉寂波动,如同在洪流中投入石子,希望能稍微干扰潮汐的流向,为核心区域争取哪怕零点一秒的时间。她娇小的身影在零件与能量火花中穿梭,眼神专注得吓人。
石心负责起了最繁重的体力活。他按照寒洲和简璃计算出的坐标,将珀莉制造出的“沉寂信标”,以及墨恒初步构架出的“存在锚定矩阵”的物理节点,一个个深深地打入归墟城的地基和关键结构点。他的岩甲在高强度劳作下反复磨损又重生,但他没有丝毫怨言,如同最可靠的山峦,沉默地夯实着生存的希望。
沐秋和汐则将力量倾注于维持城内的“生机”。沐秋的光苔地毯被催生到极致,翠绿的光华如同呼吸般笼罩着生活区,竭力净化着空气中那越来越浓的、令人不安的压抑感,稳定着众人的心神。汐的歌声几乎未曾停歇,那空灵而悠远的旋律不再是单纯的治愈,更带上了一种祈祷般的意味,试图在心象层面,为归墟城镀上一层柔韧的、抵御虚无的精神护膜。
就连刚刚关系缓和的鸦与窃影,也暂时放下了那点别扭。鸦利用他阴影亲和的能力,反复检查着归墟城每一个角落的能量密封性,寻找可能被潮汐力量渗透的薄弱点。窃影则穿梭于各处,他那“心象窃取”的能力此刻被用于另一种用途——他不断“窃取”着城内众人心中因为压力而产生的恐惧、焦虑、绝望等负面情绪,虽然无法根除,却能有效地缓解众人的精神负担,让大脑保持清明。偶尔,两人在狭窄的通道或能量节点处相遇,目光短暂交汇,没有了以往的刀光剑影,只剩下一种并肩作战的凝重。
时间,在一种极度压抑又高度协同的氛围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归墟城像一台精密而疯狂的战时机器,每一个零件都在超负荷运转。城外,空间的扭曲感越来越强,偶尔甚至能看到虚幻的、如同海市蜃楼般的景象在废墟上空一闪而过,那是心象回廊稳定性下降的征兆。来自深层虚无的寒意,即便隔着冥尘壁垒,也开始隐约渗透进来。
第三天,墨恒和简璃成功构筑了“存在锚定矩阵”的雏形,七块源点之契被分别安置在矩阵的七个核心节点,散发出迥异却隐隐共鸣的光芒。
第五天,珀莉完成了第一批三百个“沉寂信标”的部署,石心几乎踏遍了归墟城的每一寸土地。
第六天,青思渊完成了对归墟城基盘的最终强化,整个城市的“寂静”领域凝实如铁板一块。同时,他与归墟边陲的联系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密程度,那片冥土仿佛成为了归墟城延伸出去的、用于缓冲冲击的“防波堤”。
第六天深夜。
所有能做的准备,都已做完。
归墟城内,灯火通明(由流光提供),却安静得可怕。众人聚集在核心控制区周围,没有人说话,只是默默地调整着自身状态,检查着装备。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缃珩站在青思渊身边,看着城外那愈发扭曲、仿佛随时都会碎裂的虚空,低声问道:“老板,准备好了吗?”
青思渊负手而立,绯红的瞳孔倒映着外界那不祥的景象,周身冥尘内敛,气息沉静如渊。
他没有回答缃珩的问题,只是抬头,望向那虚假天幕之后,仿佛在凝视着那正在宇宙尺度上汇聚的、毁灭的巨浪。
“潮汐……”
他轻声低语,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
“……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