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初突如其来的高烧与生命本源的异常,让整个镇北侯府瞬间从短暂的祥和坠入冰窟。顾清辞的浩然正气渡入女儿体内,却如同泥牛入海,那丝虚无冰冷的能量异常狡猾,紧紧缠绕在生命本源最核心处,与静初的生机几乎融为一体,强行驱散很可能伤及根本,让她投鼠忌器,急得脸色煞白,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苏月岚立刻盘膝而坐,焦尾琴横于膝上,清心宁神的《幽兰操》轻柔响起,音律化作无形的波纹,试图安抚静初躁动不安的灵魂,稳定她急剧流失的生机。琴音虽妙,却也只能暂缓,无法根除那如同附骨之疽的邪异能量。
苗灵儿额角见汗,各种探查、安抚的蛊虫轮番上阵,却始终无法真正触及那能量的核心,它仿佛不存在于现实层面,而是在更深层的生命维度进行侵蚀。“侯爷,这……这东西太诡异了,我的蛊虫找不到它的‘实体’,无从下手!”她声音带着挫败和焦急。
林知珩面沉如水,周身混沌星力压抑地波动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意。他比任何人都清晰地感知到那能量的本质——与黑色碎片同源,充满了对一切生机的贪婪吞噬欲。它选择了静初,不仅因为静初身具龙髓余韵、生机纯净磅礴,更因为她是他的女儿,是他最大的软肋!这是一种阴毒至极的报复和试探!
“我去请孟院长!或许书院有秘法……”顾清辞起身欲走,声音带着哭腔。
“来不及了。”林知珩按住她的肩膀,声音沙哑却带着决断,“此物非比寻常,孟院长远在帝京,且未必擅长此道。”他目光扫过众人,“你们守好静初,用尽一切办法稳住她的情况。我去请一个人!”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化作一道星辉,瞬间消失在原地。
…………
镇北侯府西北角,有一处僻静的独立院落,这是特意为前来相助的五公主周茗准备的修行净所。与其他处的紧张慌乱不同,这里依旧静谧,唯有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萦绕。
林知珩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外,尚未叩门,那看似普通的木门便无声无息地向内开启。院内,一株古老的菩提树下,周茗正背对着他,跪坐在一个蒲团上,面前是一只小巧的紫铜香炉,青烟袅袅。她依旧穿着那身素雅的月白僧袍,未戴任何钗环,青丝如瀑垂落腰际,背影显得单薄而超然。
“侯爷步履匆匆,心火灼灼,可是为令千金之事而来?”周茗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她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清丽绝俗、却不带丝毫烟火气的容颜。她的眼眸清澈如同山涧清泉,却又深邃得仿佛能映照出人心底最深的焦虑。
林知珩心中凛然,这位五公主果然深不可测。他压下焦灼,拱手沉声道:“公主明鉴。小女静初突遭邪气侵体,情况危急,那邪气诡异非常,非寻常手段能解。林某束手无策,特来恳请公主出手相助!”
周茗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视他体内奔腾的混沌星力与那压抑的父爱焦灼。她轻轻颔首,并未多言,只是起身道:“带路吧。”
两人一前一后,速度极快,片刻便回到了气氛凝重的卧房。
见到周茗到来,顾清辞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声道:“五公主,快看看静初!”苏月岚也停止了弹奏,投来希冀的目光。楚狂歌、林清荷等人更是屏住了呼吸。
周茗对众人微微颔首,步履轻盈地走到摇篮边。她并未像其他人那样急切地探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头凝视着因高烧和痛苦而蜷缩的小小身影。她的眼神依旧平静,但细细看去,那平静之下,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她伸出纤细如玉的手指,并未直接触碰静初,只是悬停在其额前上方三寸之处。指尖,一缕柔和而纯净的、带着淡淡檀香与古老禅意的金色佛光缓缓亮起。这佛光与万佛寺那邪异霸道的金光截然不同,它温暖、包容、充满了生机与净化之意。
随着金光的出现,周茗口中开始低声诵念一种奇异的经文。这经文并非已知的任何佛门典籍,音节古老而晦涩,带着一种直指本源、安抚灵魂的力量。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奇异地抚平了他们心中的焦躁与不安。
那缕金色佛光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渗入静初的眉心。
下一刻,异变陡生!
“嗤——!”
一直潜伏在静初生命本源深处的虚无冰冷能量,仿佛受到了致命的威胁,猛地剧烈挣扎起来!静初小小的身体随之剧烈抽搐,发出痛苦的呜咽,小脸瞬间由通红转为一种不祥的青灰色!
“静初!”顾清辞心痛欲裂,几乎要冲上去,被苏月岚死死拉住。
周茗面色不变,诵经声陡然变得高亢而庄严,悬停的手指稳定如山。她身后的虚空之中,隐隐浮现出一尊模糊的、宝相庄严的虚影,那虚影并非任何已知的佛陀或菩萨,反而带着一种观测星空、洞彻轮回的古老意蕴。
金色佛光变得愈发璀璨,化作无数细密玄奥的符文,如同最精巧的锁链,一层层向内缠绕、收缩,精准地束缚向那挣扎的邪异能量。这并非蛮力驱逐,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净化与“剥离”!
林知珩屏住呼吸,混沌星力凝聚于双目,清晰地“看”到,在那充满禅意与生机的金色符文缠绕下,那丝黑色的、不断扭曲试图吞噬生机的能量,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开始一点点消融、瓦解,其与静初生命本源的连接被强行、却又无比精准地切断!
这个过程缓慢而精细,对施法者的心神消耗极大。周茗光洁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她诵经的声音依旧稳定,手指没有丝毫颤抖。
时间一点点流逝,卧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周茗和摇篮中的静初。
终于,当最后一个扭曲的黑色能量节点被金色符文彻底碾碎、净化,静初身体猛地一颤,一口带着腥臭气的黑血喷出,随即,那骇人的青灰色迅速退去,虽然依旧虚弱,但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额头的高热也肉眼可见地开始消退。
周茗缓缓收回手指,身后的虚影悄然消散。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脸色略显苍白,显然消耗不小。
“好了。”她轻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邪源已除,静初本源略有损伤,需好生温养一段时日,但已无性命之虞。”
顾清辞第一个扑到摇篮边,感受到女儿平稳的呼吸和逐渐恢复正常的体温,喜极而泣,紧紧将女儿抱在怀里,不住地对周茗道谢:“多谢五公主!多谢!”
苏月岚等人也长长松了口气,看向周茗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与敬佩。
林知珩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他走到周茗面前,深深一揖:“公主救命之恩,林某没齿难忘!”
周茗侧身避开半礼,平静道:“侯爷不必多礼。静初亦是本宫侄女,出手相助,分内之事。”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林知珩身上,带着一种洞彻世事的清明,“只是,侯爷可知,此物究竟是何来历?”
林知珩心中一凛,知道关键来了。他挥手布下一道隔音结界,沉声道:“正要请教公主。此物气息,与我之前在古漠边缘一处神秘祭坛发现的黑色碎片同源。”他取出那枚依旧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碎片和符文拓片。
周茗的目光落在碎片和拓片上,清澈的眼眸中首次出现了明显的凝重之色。她仔细观察了许久,甚至伸出手指,隔空感受着那符文散发出的意蕴,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果然如此……”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肃穆,“此物,并非此界生灵所能驾驭之力。这些符文,记载的并非创造与秩序,而是……终结与回归。”
“回归?”林知珩皱眉。
“归墟。”周茗吐出这两个字,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天地万物,有生必有灭,有始必有终。传说,在一切时空与世界的尽头,存在着一处名为‘归墟’的终极之地,它吞噬一切,湮灭一切,将万物归于最初的‘无’。这碎片与符文蕴含的力量,便带有一丝‘归墟’的特质——吞噬生机,逆转秩序,归于虚无。”
她指向拓片上那几个最为扭曲、仿佛在不断旋转吞噬的核心符文:“这几个符号,在一些最古老的、涉及宇宙生灭的禁忌记载中,被称之为‘归墟之引’或者……‘虚无之钥’的组成部分。”
归墟之钥!林算盘和赵青瓷最后传来的讯息中,正提到了这个词!
林知珩心脏猛地一缩,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一个庞大阴谋的冰山一角。“公主的意思是,有某种存在,正在试图利用‘归墟’的力量?那暗红血线,祖妖降临,乃至万佛寺的异变,都可能与此有关?”
周茗微微颔首,又轻轻摇头:“线索太少,难以定论。但‘归墟’之力,绝非寻常修士甚至妖族能够接触和引动。背后主导者,其图谋恐怕远超想象,或许……意在重启轮回,重塑乾坤。”她看向林知珩,眼神深邃,“侯爷身负混沌星力,乃定序之力,与此等虚无终结之力天生相克。静初此番遭劫,恐非偶然,或许是某种试探,亦或是……针对你的警告。”
林知珩默然,周茗的话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敌人隐藏在更深层的黑暗中,手段诡异莫测,甚至连他身边的人都会受到最阴险的攻击。
“多谢公主解惑。”林知珩郑重道,“不知公主可知,该如何防范乃至对抗此等力量?”
周茗沉吟片刻,道:“归墟之力,诡秘难防,专蚀生机与秩序。浩然正气、精纯佛力、生命本源以及如侯爷这般混沌定序之力,皆对其有一定克制之效。然其形态万千,防不胜防。唯有提升自身境界与对天地法则的感悟,方能窥其轨迹,提前应对。”她顿了顿,补充道,“此外,需尽快查明‘钥匙’与‘核心’之秘。算盘与青瓷妹妹传来的信息,或许是破局关键。”
就在这时,周茗似乎心有所感,目光再次落在那黑色碎片上,她伸出指尖,极其小心地隔空一点,一缕极其微弱的、蕴含着她独特禅意的神识探向碎片。
就在神识接触碎片的刹那——
“嗡!”
黑色碎片猛地一震,表面那些扭曲的符文骤然亮起幽暗的光芒!一股远比之前试图侵蚀静初时更加浓郁、更加冰冷的虚无气息爆发开来,瞬间冲破了林知珩布下的隔音结界,笼罩了整个卧房!
众人如坠冰窖,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吸走!
周茗闷哼一声,收回手指,指尖竟萦绕上了一丝黑气,但迅速被她自身的禅意佛光驱散。她脸色更加苍白,眼中却闪过一丝明悟。
而那爆发的幽暗光芒并未持续,很快收敛回碎片内部。但在光芒彻底消失的前一瞬,林知珩凭借混沌星力的极致敏锐,清晰地捕捉到,在那碎片核心深处,一闪而逝的、由无数更微小的符文构成的一个模糊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仿佛是一个……正在缓缓旋转、吞噬一切的黑暗旋涡!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古老、毫无情感的意念碎片,如同滴入水面的墨汁,悄然侵入了他的识海:
“归……墟……”
碎片的光芒彻底熄灭,房间内那令人窒息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但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刚才那一刻,他们仿佛直面了宇宙终末的冰冷与死寂。
林知珩紧紧握住那枚再次恢复冰冷的碎片,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看向周茗,只见对方也正看着他,清澈的眼眸中带着同样的沉重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宿命感。
归墟之钥的碎片,主动传递了信息?这究竟是警告,还是……某种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