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龙赶回珠海时,港外的海面已经平静了。
他召来心腹高济。此人正是当年泄露赵云鹏航线、致其船队遭袭的幕后推手。
一直负责和这里的其他海盗打交道。
王海龙问道:“葡萄牙的船都派出去了?”
“按计划行事。”高济低声道,“谎称荷兰舰队在印度洋大举进攻葡属据点,各地急令驰援。佩德罗已调走大部分主力战船,连商船都充作运兵船,三日前就离港了。”
王海龙眼睛一亮,“好,那就马上进行下一个阶段。”
原本的计划只是低调的进行内部人员替换,可王海龙还是不放心。如果自家的船开不进来,无法驻军,那算什么接管。
于是才有了这个计划。
三日后拂晓,天色未亮,珠海港外突然响起密集的炮声。
数十艘挂着残破“倭”字幡的船只破雾而出,裹挟着几艘真海盗船,直扑码头。
“给我打!抢光货仓、粮仓!”为首的“倭寇头目”挥刀嘶吼,声音粗粝如野兽。
港内顿时大乱。
巡检司黄振威和代任总兵谭嘉仓促应战。
可朝廷的水师力量本就不够,往常还有葡萄牙人协助,现在葡萄牙战船都出去了,怎么抵挡?
炮弹呼啸而至,木屑横飞。
一艘福船船舷被轰穿,火油桶炸裂,烈焰冲天;另一艘舵轮断裂,原地打转,成了活靶。
不到一个时辰,两船沉没,第三艘燃着大火漂向浅滩,官兵跳海逃生,狼狈不堪。
港内商户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茶行老板缩在门板后,听着炮声瑟瑟发抖。他刚从暹罗运回五百担香料,全堆在码头货栈。若被烧了,十年积蓄一朝尽毁。
隔壁绸缎庄的老板则悄悄命伙计把银钱埋进后院,又塞给两个家丁每人十两银子:“若见黑衣兵入城,就说我们是‘常客’,莫要硬抗。
就在此时,税局旁一声巨响,炸出个丈许大坑!
佩德罗站在总督府的了望塔上,按照计划“惊慌失措”地大喊:“快!快给王海龙送信!就说倭寇来袭,恳请他出兵救援!”
此时的王海龙,正率领早已整装待发的船队,在港外不远处“待命”。
收到佩德罗的求援信,他立刻下令:“全军出击,击退海盗!”
海龙帮的战船乘风破浪,炮口对准‘倭寇’的船只猛烈开火。
那些“倭寇”见势,象征性还击几轮,便“溃不成军”,丢下几具尸体,仓皇遁入外海。
王海龙率军“收复”港口,立刻派人清理战场,救治伤员。
自己则随佩德罗步入总督府内厅。
午后,总督府前。
佩德罗独自现身府门台阶,召集十余家大商号主事。
他面色凝重,声音疲惫:“诸位,倭寇勾结海盗突袭,朝廷水师三船尽毁,我方援兵远在印度,港防空虚至此……若无强援,下一次,怕就是全港沦陷。”
人群中一阵骚动。
“经与各方商议,暂请海龙帮协防珠海港。凡持‘通行帖’之商船,可照常进出,关税依旧,只是稽查由协防司代行。”
话音未落,绸缎庄的老板已上前一步:“总督大人,通行帖如何申办?我明日就有两船生丝到港。”
“已设公所于旧税局旁。”佩德罗道,“带货单、船籍、三年完税凭据,一日可办妥。”
人群渐渐安静。
没有抗议,没有质疑。
这些常年行海的商人心里清楚:海龙帮虽是“匪”,却比官府讲规矩、守信用。
他们的船从不无故劫掠挂旗商船,收了钱就保平安。这在东南沿海,已是公开的秘密。
有人甚至暗自庆幸:朝廷水师一垮,往后这珠海港,怕是要真正“安生”了。
隆六是在袭击结束后的第三日清晨抵达的。
他自称是南越新晋散商,专营川产药材。守门兵查验路引后,皱眉道:“现需通行帖方可入港办事。”
隆六赔笑:“小本经营,头回来珠海,不知规矩,还请通融。”
说着,又从怀中取出另一封文书。
这是临行前应元正特意让他去巡抚衙门盖的印信,用的是岭南布政使司的官章。
就是以防万一。
那兵卒一见印章,立刻唤来一名小队长。对方匆匆扫了一眼,低声问:“南越来的?姓隆?”
“正是。”
对方便放行了。
隆六松了口气,但也很意外,好像珠海的检查变严格了。
他赶紧寻了家临街茶楼坐下,要了一壶粗茶,竖起耳朵听。
这才知道珠海发生了什么,他眉头一皱,也就是说现在保卫珠海的是……海盗?
于是,他又去了那个新设的“协防公所”查看,
公所门前排着长队,皆是来办通行帖的商贾;旁边那传闻中被炮火熏黑的税局外墙,也已刷上白灰,挂出崭新木牌。
旁边有人说道:“新规矩,挂黑蛟旗的船,查验优先。”
另一人回答,“可不是?昨儿我的船晚到两个时辰,人家也没多收钱!”
隆六微微皱眉。
他对应元正说谎了。
他一直想来珠海做生意,所以有悄悄来过一次。
只是,现在的气氛,好像和之前见到的有些……不一样。
与此同时,总督府偏院。
王海龙刚审完一批葡人账册,高济便进来禀报:“大人,南越来了个姓隆的商人,持布政使司印信进来。”
王海龙笔尖一顿。
“就他一人?”
“是。没带随从,也没见他接触任何人,一进城就去了茶楼。”
王海龙点头,“那不用管了。燕蒲还派人盯着没?”
“盯着的,他去了总兵府。”
王海龙冷笑一声,“继续派人盯着。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是。”高济退下了。
王妃派来的人,目前还在孙使那。
等着王海龙贴出告示招人,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进来接管了。
他放下笔,走到窗边。远处码头上,黑蛟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沉默片刻,想到了应元正的计划。
步回到书案前,提笔蘸墨:
世子钧鉴:
珠海已定,商路可通。十月东北风起,臣备快船三艘,尽改装为商船形制,专候殿下驾临。
愿以颈血为誓,必护世子安然抵达,亦必接应归航。
臣 王海龙 顿首
写罢,他亲自封蜡,唤来心腹:“即刻快船,直送平南王府,亲手交予世子,不得经第三人之手。”
那人躬身领命,转身疾步而去。
王海龙伫立原地,良久,缓缓闭上双眼。
海风从窗隙渗入,带着咸涩与铁锈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