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胜集团总部大堂的荣誉墙上，胖子那张戴着安全帽、咧嘴大笑的照片，还摆在“创业元老”栏的第一个位置。照片下面的日期，定格在三年前他离开的那天。
行政部多次提议更换墙上的陈列，强子总是摆手：“就让它在那儿。”
此刻，强子正在会议室里听取“强胜大学”筹建进度的汇报。这个企业大学的构想，源于他在东北分厂见到那些技艺精湛却缺乏系统理论的老技师。
“校长人选方面，”人力资源总监推了推眼镜，“我们接触了几位高校退休的院长，还有两位知名企业的前培训总监，这是他们的资料……”
强子翻看着简历，眉头微蹙。这些人都很优秀，但总觉得少了什么。
“先到这里吧。”他合上文件夹，“我再想想。”
回到办公室，窗外正对着一片建设中的工地——那是强胜大学未来的校区。打桩机有节奏地敲击着大地，像极了多年前生产线上的节拍。
阿梅推门进来，把一沓文件放在他桌上。
“又在为校长人选发愁？”
强子揉着太阳穴：“要懂技术，要懂管理，要理解强胜的文化，还要有教育情怀……这样的人，去哪儿找？”
阿梅轻笑：“有个人，这三年一直在职业技术学院当老师。”
强子猛地抬头。
“胖子？”
“我上周去参加职业教育论坛，碰巧遇到他。他现在是那所学院的客座教授，主讲《现代制造业管理实务》。”阿梅顿了顿，“他的课，场场爆满。”
强子沉默着走到窗前。工地上，工人们正在浇筑地基。
三天后，强子把车停在了一所职业学院的门口。
正是下课时间，他顺着人流，找到了胖子授课的阶梯教室。从后门望进去，他几乎认不出那个站在讲台上的人——
胖子瘦了不少，穿着合身的衬衫，戴着无线麦克风，正在白板上画着什么流程图。教室里座无虚席，后排还有站着的学生。
“制造业的数字化转型，不是买几台机器人那么简单。”胖子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出来，“关键是人。是你们这些未来的一线管理者，能不能理解数据背后的意义，能不能让冷冰冰的机器拥有温度。”
有学生提问：“老师，那如果传统老师傅不接受数字化怎么办？”
“好问题。”胖子放下马克笔，“我讲个真实案例。有家企业的老师傅，死活不用新上的mES系统。后来发现，不是他抵触，是他不会拼音输入法。公司给他配了手写板，问题迎刃而解。”
教室里响起会心的笑声。
“记住，技术是工具，人才是核心。再先进的系统，也要尊重生产现场的经验和智慧。”
强子靠在门框上，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在流水线旁手把手教新人的那个胖子。那时的他，也是这样，把复杂的操作分解成简单的步骤，耐心而精准。
下课铃响，学生们围上去继续提问。胖子一一解答，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后门，愣住了。
两人在学院旁的小餐馆坐下。还是那种他们创业时常去的家常菜馆，桌子上铺着一次性塑料布。
“你都听见了？”胖子给强子倒上啤酒。
“听见了。”强子举起杯，“讲得很好。”
酒杯碰撞，泡沫溢出来。像那些年无数个夜晚，他们在小餐馆里讨论图纸、客户和未来。
“为什么去教书？”
“离开强胜后，我去了几家大企业，职位很高，薪水也不错。”胖子看着酒杯里的气泡，“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直到有一天，我去职业学院做分享，看到那些孩子的眼睛——和当年的我们真像啊。他们缺的不是理论，是有人告诉他们，工厂到底是怎么运转的。”
他顿了顿：“我就想，也许我可以做那个告诉他们的人。”
强子放下酒杯：“那么，现在有个更大的讲台，你想不想站上去？”
他把“强胜大学”的计划和盘托出。从校区的设计，到课程的规划，到他想打造一个“没有围墙的工厂”的愿景。
胖子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划着桌面上的水渍。
“我知道当初你离开的原因，”强子说，“你觉得公司越来越制度化，少了人情味。我后来想，你是对的。企业要做大，需要规则；但要走得远，需要温度。”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是“强胜大学”的筹建方案。校长职责那一栏，明确写着：“独立运营权，直接向董事会负责”。
“这个大学，不只是为强胜培养人才，是为整个行业。”强子看着胖子的眼睛，“我们需要你回来，不是回到过去，是和我们一起，创造强胜的下一个十年。”
胖子久久没有说话。餐馆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新闻，某个工厂因为自动化改造大规模裁员。
“我有个条件。”胖子终于开口。
“你说。”
“强胜大学要面向社会开放。不只是我们的员工，任何制造企业的工人都可以来进修，费用由强胜基金补贴。”
强子笑了：“这正是我想要的。”
离开餐馆时，已是深夜。胖子站在职业学院门口，望着里面零零星星的灯光。
“给我三天时间。”他说，“把这里的课安排好，和学生们道个别。”
强子点头，转身走向停车场。走了几步，他听见胖子在身后说：
“强子。”
他回头。
“谢谢你还留着那张照片。”
第二天，强子收到胖子发来的短信，只有四个字：
“我回来了。”
荣誉墙上，胖子照片下的日期，被更新成了今天的日子。而那张咧嘴大笑的脸，似乎更加灿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