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脉漫过镇口的第十日,老槐树的树洞里积起了一汪雷水。
水是淡金色的,表面浮着层雷纹,舀起来看,像盛着半瓢碎星。赵凯提着木桶来打水,雷水顺着桶壁往下淌,在桶底凝成朵雷纹花,他往菜畦里泼了半桶,刚种下的菜籽竟“啵”地炸开,冒出寸许长的绿芽,芽尖还顶着点金芒,像戴着顶小帽子。
“这水比晨露厉害十倍!”赵凯又舀了桶往麦田走,雷水过处,麦秆竟自己挺直了腰,穗子沉甸甸地往下坠,“你看这麦穗,以前要灌浆半个月,现在沾了雷水,三天就饱满得能碾出粉了。”他摸着麦秆上的细毛,指尖的土气与雷水相触,麦叶上突然滚下串露珠,落在地上,竟长出片小小的雷纹草,“阿芷说,这是雷水在土里扎根了,以后不用天天浇,它自己会顺着根须往庄稼里钻。”
阿芷的药圃多了口雷水井。井壁爬满雷纹草,井水泛着金紫,她用木瓢舀水浇在濒死的千年灵芝上——那是老谷主珍藏的药材,前些天被毒虫啃了根须,眼看就要枯了,此刻雷水渗进去,灵芝的菌盖竟慢慢舒展开,边缘冒出圈新的白边,连虫洞都被雷丝织成的网堵住了。“能救活了!”阿芷惊喜地凑近看,灵芝的纹路里缠着雷丝,像在自己修复伤口,“以前得用三百年份的雪莲配药才能吊住命,现在半瓢雷水就够了,药性还比从前足。”她指尖的雷纹往井里探,井水突然往上涌了涌,在水面凝成朵雷花,“老谷主说,这井是雷脉的泉眼,我往里面注雷纹,能让水脉更活,以后全镇的药圃都够用了。”
染坊的刘掌柜想出个新法子。他把雷水倒进染缸,再将“雷云缎”浸进去,绸缎上的雷纹竟能吸收水里的金芒,在布面织出会发光的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分毫不差,连斗柄的指向都跟着真的星空转。“城里的星象师来了,”刘掌柜笑得合不拢嘴,举着绸缎往阳光下照,“说这布能当‘星引’,修炼时对着它吐纳,灵力能顺三倍!”他指着布角的雷珠,“以前这珠子只能转,现在吸了雷水,夜里会自己亮,像颗小北斗。”
林风坐在雷水井边,看着雷水在桶里轻轻晃。他想起淬体境时,为了找口干净的灵泉,曾在戾气孔边守了七天七夜,那时的水混着戾气,喝一口都要运功半天才能压下去,师兄们笑他“连口好水都找不到,还想练雷法”。如今雷水在他掌心凝成珠,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地上,竟长出串雷纹草,草叶上的纹路与他气脉里的雷龙轨迹一模一样,像在重述他走过的路。
正午的日头晒得雷水发烫,林风试着将丹田的雷龙往井里引。雷水突然沸腾起来,在井口凝成条丈许长的雷龙虚影,与他气脉里的雷龙交相辉映,发出震耳的龙吟——这龙吟落在镇上,赵凯的麦田突然往中间聚了聚,留出条宽宽的田埂;阿芷的药圃里,药材顺着龙吟的节奏摇,药性最足的部分都转向了井口;染坊的绸缎挂在竹竿上,星图突然亮得刺眼,把半个镇子都照得像白天。
“这是‘雷泽共鸣’!”老谷主拄着拐杖赶来,雷龙虚影的气浪吹得他的胡须飘,“你祖父的札记里写,雷修到了灵师境中阶,能引地脉雷水成泽,泽水所及,万物皆能借势。你这雷泽刚成就能引动全镇,是把雷气养得比地脉还亲了。”他指着井里的雷水,“你看这水,里面的雷丝带着你的气脉印记,寻常修士用了会被反噬,镇上的人用了却能得好处,这是雷气认主了,只跟你身边的人亲。”
赵凯的力气又长了。他试着去搬镇口的那块挡路石——那石头压了十年,八个人都抬不动,此刻他往手上抹了点雷水,竟能单手提起来,石头上的青苔沾了雷水,竟变成了深紫色,像裹了层雷纹草。“以前搬块石头都要喘,”赵凯把石头往边上挪了挪,腾出条路,“现在雷水在筋里转,浑身都带劲,阿芷说我这是‘土雷淬骨’,离淬体境高阶不远了!”
阿芷的雷纹能织网了。她用雷丝在药圃上空织了张网,网眼大小刚好能挡住毒虫,却能让雷水和阳光透进去。更奇的是,网丝会跟着药材的长势调整疏密——幼苗时网眼密,怕被鸟啄;长成后网眼疏,好通风。“以前得天天守着药圃,”阿芷指尖的雷纹与网丝一碰,网突然往下沉了沉,刚好罩住新长出的嫩芽,“现在网自己就知道该咋动,我还能分出心教哑女认药,她昨天认出了五种,比我学得还快。”
雷泽的余晖落在镇上,雷水在各家的水缸里轻轻晃,像藏着片小星空。赵凯在麦田里哼着歌,阿芷在药圃里教哑女画雷纹,刘掌柜的染坊又挂出了新的星图缎,连王婶家的鸡下的蛋,蛋壳上都带着淡淡的雷纹,煮出来的蛋心比往常黄三倍。
林风望着雷水井里的倒影,里面的雷龙正对着他摆尾。他想起刚到山坳时,连雷纹都画不直,如今雷泽在握,雷龙在脉,雷草在野,那些曾被当作笑柄的日子,此刻倒像是雷泽底的泥,虽不起眼,却养出了满泽的生机。
雷水渐渐凉下去,井口的雷龙虚影钻进水里,顺着雷脉往远处漫。林风知道,这雷泽还会漫得更远,往山外的荒原去,往缺水的村落去,带着镇上的活气,带着身边人的笑,把曾经的贫瘠处,都变成能长出雷纹草的好地方。
他往井里投了颗雷珠,雷水突然往上涨了涨,在井壁上画出道新的刻度——那是雷泽能漫到的新边界,比昨天又远了半里。远处传来赵凯喊他去尝新麦饼的声音,混着阿芷和哑女的笑,像首被雷水浸过的歌,又清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