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小时后,她走到了苏清月的工作室楼下。这栋老洋房的门口有两级石阶,门牌号是“静远巷12号”,门是古朴的朱红色,上面还留着老式门环。林晚推开那扇古朴的木门,沿着旋转楼梯往上走,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樟木香味,是苏清月用来保存文物的樟木箱散发的,混合着淡淡的墨香,格外好闻。
“进来。”苏清月的声音从工作室里传来,带着几分笑意,显然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林晚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苏清月含笑的脸庞,她正坐在工作台前,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平日里锐利的眼神此刻也变得温柔了许多。林晚走上前,将怀里的雏菊递过去,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给你的,看着心情好。”
苏清月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放下手里的放大镜,伸手接过雏菊,指尖触到柔软的花瓣,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谢谢,正好给工作室添点生气,之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转身走到墙角的花瓶旁,将里面的旧水倒掉,重新换上清水,小心翼翼地将雏菊插进去,调整好花枝的位置,放在工作台的一角,白色的花瓣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干净素雅。
她指了指工作台上的汝窑小碗,对林晚说:“你看,就是这个印记,在碗底的落款旁边。”
林晚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高倍放大镜,弯腰凑近工作台,仔细观察着碗底的“纹路”。这个“纹路”确实很淡,边缘有些模糊,像是被岁月侵蚀过,又像是釉色本身不均匀造成的,和竹牌上那些清晰、规整的缠枝纹比起来,显得有些杂乱无章。她的眼神渐渐变得认真,从衣兜里掏出竹牌,放在碗底旁边,轻声说:“看着是有点像,但好像更模糊,更像是……釉色不均造成的?你看,竹牌上的纹路线条很清晰,每一根枝蔓都很规整,这个却边缘发虚,线条也不连贯,不太像是人为刻上去的。”
苏清月也凑了过来,两人的肩膀不经意间靠在了一起,距离很近,林晚能闻到苏清月身上淡淡的墨香,混合着雏菊的清香,萦绕在鼻尖,让人感到格外安心。苏清月拿起强光手电筒,再次贴近碗底照射,随着光线角度的变化,那个“缠枝纹”竟然渐渐变得模糊,最后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均匀的天青色釉色,刚才看到的“纹路”,不过是釉面细小的开片和一点细微的污渍叠加而成的错觉,光线角度一变,就再也看不到了。
“原来是这样。”苏清月失笑一声,摘下手上的白色手套,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看来是这段时间太紧张了,总想着找线索,连釉色和污渍都看错了,闹了个乌龙,还特意让你跑一趟。”
林晚也笑了,收起手里的竹牌和放大镜,语气轻松地说:“很正常啊,我们这段时间神经一直绷着,从青竹村到小镇,天天提心吊胆的,难免会敏感一些。这样也好,不是线索反而更安心,至少不用再为这个小碗分心了,省得白忙活一场。”
“说的是。”苏清月点点头,心里的一块小石头也落了地,心情轻松了不少。她随手拿起旁边一只明代的青花瓷盘,递给林晚:“这个我总觉得釉色有点怪,偏暗沉,不像常见的宣德青花那么鲜亮,你帮我掌掌眼,这次可别让我再看错了,不然真要怀疑自己的专业水平了。”
“放心,我帮你仔细看看,保证不看错。”林晚接过瓷盘,走到窗边,将瓷盘放在阳光下,仔细观察起来。这只青花瓷盘口径约二十厘米,盘心画着一束缠枝莲纹,青花发色浓艳,但是釉面确实偏暗沉,没有光泽。她用指尖轻轻拂过釉面,触感有些粗糙,不像真品那样光滑细腻。
“你看这里,”林晚指着盘边的一处,“釉面有细小的砂眼,而且青花的晕散有点刻意,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我觉得可能是清代仿宣德的作品,不是明代真品。”
苏清月凑过来看了看,又拿起放大镜仔细确认了一下,点头赞同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了,砂眼太明显,晕散的痕迹也不自然,应该是清代中期的仿品,难怪釉色看着不对劲。还是你眼睛尖,不愧是‘晚来阁’的传人。”
“哪有,只是熟能生巧罢了,天天和这些东西打交道,看得多了就有经验了。”林晚笑着说道。
两人坐在桌前,一边研究着桌上的文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气氛轻松而惬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紧绷。苏清月说起自己小时候跟着父亲学鉴定的趣事:“我小时候特别调皮,总把父亲的鉴定工具拿来当玩具,有一次还把他珍藏的一块古玉摔碎了,吓得我躲在衣柜里不敢出来,最后还是父亲找到我,没骂我,反而笑着说‘碎了就碎了,正好教你怎么修复’。”
林晚听了也笑了,想起自己小时候在晚来阁的经历:“我爷爷也一样,我十岁那年第一次修复青花瓷碗,把缺口补得歪歪扭扭的,还不小心打翻了骨胶,弄得满手都是,我以为爷爷会骂我,结果他只是笑着帮我擦干净手,说‘没关系,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修复文物就像做人,慢慢来,不能急’。”
她们从修复文物的技巧聊到各自喜欢的文物类型,从街角那家新开的早餐店聊到小时候的糗事,偶尔相视一笑,眼神里满是默契。阳光渐渐西斜,金色的余晖透过工作室的窗户洒进来,给桌上的汝窑小碗和青花瓷盘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墙上,显得格外宁静。
苏清月起身给两人倒了两杯温水,递了一杯给林晚:“喝点水,聊了这么久,嗓子都干了。”
“谢谢。”林晚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温水顺着喉咙滑下,滋润了干涩的喉咙,也让心里更加温暖。
夕阳渐渐落下,天空被染成了淡淡的橙红色,窗外的爬山虎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翠绿。林晚和苏清月坐在桌前,手里捧着温水,偶尔说几句话,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安静地看着桌上的文物,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