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此行虽非正式军务，但以他的性子，必定会亲自巡查，步行不会少。
接着，她转向自己的妆奁和衣柜。
指尖划过那些繁复的宫装和鲜艳的锦缎，最终选了几身素雅精致的襦裙：一件雨过天青色的绣银线忍冬纹，一件藕荷色绣缠枝莲，一件月白暗花云纹。
料子都是上乘的软缎或轻纱，既不失身份，又便于旅途，更衬她清丽的气质。
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套更简便的、适合在驿馆院内散步的窄袖束腰裙裤。
“樱时，将我那顶垂着白纱的帷帽找出来，路上遮阳。”她轻声吩咐，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欢欣。
“是，夫人！”樱时笑着应道，她也为夫人感到高兴。
另一边，宇文成都看似如常处理军务，却在批阅公文间隙，特意召来了亲卫统领允诺。
“洛阳之行，随行护卫精简，挑二十名……不，三十名最得力可靠的心腹。一律便装，暗中护卫，不得扰了夫人清净。”
他声音沉稳，指尖无意识敲着桌面，“沿途所经州县，提前打点，驿馆务必洁净安全，膳食……以清淡可口为主。”
允诺垂首领命：“是！将军放心，属下即刻去办！”
宇文成都沉吟片刻，又道：“去库房，取些……夫人平日爱吃的蜜饯点心，路上备着。再带些上好的金疮药、藿香正气丸，还有……她素日用的安神香，也带上一些。”
他说这些时，目光并未看允诺，语气也尽量平淡，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但允诺跟随他多年，敏锐地察觉到将军语气中那丝不同寻常的、细微的关切，心中暗自称奇，恭敬应下：“是！”
宇文成都挥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则重新拿起一份军报，却半晌没有翻动一页。
目光落在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出发那日，晨曦微露，空气清新。
将军府门前，车马已备好。
并非浩荡的仪仗，仅三辆马车：宇文成都与杨雪霁共乘一辆较为宽敞舒适的，侍女樱时一辆较小的，另一辆装载行李。
三十名精锐亲卫皆作寻常家丁护卫打扮，分散四周，眼神锐利，纪律严明。
宇文成都率先走出府门。
他今日未着铠甲朝服，一身玄色暗纹锦袍，金冠束发，腰束玉带，悬挂着一柄形制古朴的短剑。
少了平日的肃杀威严，更显英挺俊朗，眉宇间却依旧带着不容忽视的冷峻与气势。
他走到马车旁，并未立刻上车，而是驻足等候。
片刻后，杨雪霁在樱时的陪伴下走出府门。
她今日梳了简单的堕马髻，簪着一支碧玉簪并几朵小巧的珍珠珠花，身着那身藕荷色绣缠枝莲纹的襦裙，外罩月白轻纱披帛，清新脱俗如晨间初绽的芙蕖。
她脸上薄施脂粉，遮掩了病后的些许苍白，眼眸清澈，带着一丝羞涩与期待。
看到等候在车旁的宇文成都，她脚步微顿，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上前几步，柔声唤道：“夫君。”
宇文成都目光落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嗯。”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极其自然地转过身，向她伸出手。
这不是必须的礼节，但他做了。
杨雪霁看着伸到面前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心跳漏了一拍。
她轻轻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掌心。
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稳稳地包裹住她的柔荑，微微用力，便扶着她踏上了车辕。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似乎都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
他扶她上车后，自己也利落地翻身而上，弯腰进入车厢。
车厢内布置得舒适雅致。
铺着厚厚的软垫，设有固定的小几，几上放着一个小巧的紫砂茶壶和两个茶杯，还有一个固定在车壁上的小书匣，里面放着几本她常看的游记杂谈和他常翻的兵书。
车窗悬着竹帘，可随时卷起欣赏风景。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了将军府。
车厢内，一时陷入了微妙的寂静。
只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
杨雪霁端坐在软垫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目光垂着，有些不知所措。
宇文成都似乎也有些不自在，他目光扫过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又收回，落在小几上的茶壶上。
他伸手提起茶壶，发现温度正好，便倒了杯茶，推到杨雪霁面前：“喝点水。”
他的动作略显生硬，语气也平淡，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杨雪霁抬起头，接过茶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微微一颤，低声道：“谢谢夫君。”
她小口抿着茶，温热的茶水润泽了有些干涩的喉咙，也稍稍缓解了紧张。
宇文成都自己也倒了一杯，沉默地喝着。
目光却偶尔会掠过她低垂的眉眼、微微颤抖的睫毛，以及那双捧着茶杯的、纤细白皙的手。
马车驶出长安城，速度加快，道路也变得有些颠簸。
杨雪霁起初还正襟危坐，渐渐有些不适，身体随着车厢轻轻摇晃。
她悄悄调整了下坐姿，试图稳住自己。
宇文成都察觉到了，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将小几另一侧的一个软靠垫拿过来，递给她：“垫着。”
杨雪霁愣了一下，接过靠垫，放在身后，果然舒服了许多。她心中微暖，轻声道：“谢谢。”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依旧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冷硬。
气氛再次沉默，却不再像最初那般尴尬，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默契。
行至郊外，窗外景色渐佳。
初夏的原野，绿意盎然，远处山峦起伏，天空湛蓝。
杨雪霁被窗外的景色吸引，忍不住微微倾身，撩开竹帘一角，向外望去。
阳光透过帘隙洒在她脸上，勾勒出柔美的轮廓，眼眸中映着窗外流动的绿色，闪烁着新奇与愉悦的光芒。
宇文成都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看着她眼中久违的光彩，他冷峻的眉眼不易察觉地柔和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