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苍白如纸却强装镇定的脸，看着她眼中破碎的痛楚和故作坚强的倔强，听着她口中吐出那些字字诛心的话，一股巨大的、冰凉的失望和伤心瞬间淹没了他。
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辩解，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原以为他们心意相通，原来在她心里，他所谓的承诺和深情，终究抵不过那所谓的“大局”和“体面”？
他缓缓后退了一步，周身那股骇人的怒气仿佛瞬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疲惫和冰凉。
他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受伤和一种被背叛的痛楚，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真心？”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好……很好……杨雪霁，你真是……我的好夫人。”
他顿了顿，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那些散落一地的名帖画像上，眼神空洞而冰冷。
腹部的抽痛和一阵轻微的眩晕让杨雪霁几乎站立不稳，她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桌角，指甲掐进木头里，才勉强支撑住自己。
她看到他那副深受打击、心灰意冷的模样，心脏痛得几乎要窒息，几乎要脱口而出道歉和挽回的话，却被那该死的骄傲和委屈死死堵在喉咙里。
宇文成都看到了她细微的摇晃和痛苦的神色，他的心猛地一揪，几乎要立刻冲过去抱住她。
但最终，那巨大的失望和被她“真心”话语刺伤的痛楚，让他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他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疏离和赌气般的冷漠——
“既然这是你的‘真心’，是你的‘贤惠’，是你身为主母‘该做’的事……”他每一个词都咬得极重，像是在凌迟彼此的心，“好。我成全你。”
他抬起眼，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极致，有痛，有怒，有失望，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决绝。
“人选，你看中了谁，便是谁。”
“日子，定在何时，便何时。”
“一切……都依你心意。”
“你……看着办吧。”
说完，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痛彻心扉的失望，有被背叛的冰凉，有难以言喻的疲惫，还有一丝……彻底的心灰意冷。
然后，他猛地转身，不再有丝毫犹豫，大步向外走去。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萧索和孤寂，仿佛所有的生气都被抽走了。
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院外。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杨雪霁强撑着的所有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她双腿一软，沿着多宝格滑坐在地，双手死死捂住骤然绞痛不已的腹部，额头顶着冰冷的木头架子，终于无法再压抑，发出了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声。
腹痛一阵紧过一阵，混合着心口那几乎将她撕裂的剧痛，让她蜷缩在地上，浑身冷汗淋漓，瑟瑟发抖。
樱时早已吓傻，此刻才敢扑过来，哭着想要扶起她：“夫人！夫人您怎么样？您别吓奴婢啊！太医！快去请太医！”
杨雪霁却仿佛听不见，只是沉浸在巨大的痛苦和悔恨之中。
她知道自己说了多么伤人的话，她知道他最后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可是……可是她控制不住……她真的好怕……好难过……
而此刻，宇文成都正骑在马上，漫无目的地疾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毫无表情的脸颊，却吹不散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伤痛与冰凉。
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他心爱的妻子正因他的离去和两人激烈的争吵，承受着身体与心灵的双重剧痛。
一场因深爱而起的风暴，将两人都卷入了痛苦的旋涡之中。
将军府内，杨雪霁被樱时和闻讯赶来的嬷嬷们小心翼翼地搀扶回内室榻上。
她腹痛难忍，冷汗涔涔，脸色白得吓人，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再发出一声痛呼或哭泣，只是无声地流泪，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
太医很快被请来，诊脉后神色凝重，说是急怒攻心，情绪大起大落，严重惊动了胎气，需立刻施针用药，并绝对静养，万不可再受任何刺激。
老管家宇文德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冷汗湿透了后背。
一碗浓黑的安胎药被灌下去，又施了针，杨雪霁腹部的绞痛才渐渐缓解，疲惫不堪地昏睡过去。
只是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依旧紧紧蹙着，眼角不断有泪珠滑落，睡得极不安稳。
樱时守在床边，不停地用温热的帕子为她擦拭冷汗，心疼得直掉眼泪。
而此刻，宇文成都正策马狂奔在城郊的演武场上。
夜色如墨，寒风凛冽，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冷，只是疯狂地纵马疾驰，仿佛要将心中那股无处宣泄的剧痛、失望和愤怒通过这种方式彻底耗尽。
她的话语，她那双含着泪却异常决绝的眼睛，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心窝，搅得他五脏六腑都痛得痉挛。
他以为他们早已心意相通，生死相许。
他以为他的拒绝、他的承诺、他所有的努力，足以让她安心，让她明白他的世界里只容得下她一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外界那些微不足道的压力面前，她竟然如此轻易地就选择了“妥协”，选择了将他推开，甚至用那样伤人的话语来刺伤他。
他猛地一勒缰绳，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几乎将他掀下马背。
他死死抓住缰绳，手背上青筋暴起，胸膛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是一片猩红的痛楚和冰凉的绝望。
他就这样在空旷无人的演武场上呆立了许久，直到冰冷的夜风吹透了他的衣衫，才仿佛渐渐找回一丝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