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用餐。
宇文成都吃得不快不慢，动作也很矜贵优雅。
他偶尔会抬眼飞快地瞥她一下，看到她小口小口努力进食的样子，眉头会不自觉地微微舒展。
杨雪霁则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她一直在偷偷观察他。
她看到他眼底的疲惫，看到他下颌上新冒出的青色胡茬，心中充满了酸涩的心疼。
她很想替他夹菜，很想问问他近日公务是否繁忙，但话到嘴边，又怕太过唐突，破坏了这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
最终，她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夫君近日似乎清减了些，多用些汤吧。”
说着，用公勺为他盛了一碗山药排骨汤。
宇文成都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汤碗，愣了一下，随即低声道：“……嗯，你也多用些。”
他顿了顿，似乎挣扎了一下，才略显僵硬地补充了一句，“……太医说，你需增些气血。”
这已是他所能表达的、极致的关心。
一顿晚膳在大部分沉默和偶尔一两句干巴巴的关怀中结束。
谈不上温馨，更谈不上融洽，但至少，他们没有争吵，没有不欢而散。
这是一个微小却至关重要的进步。
用过膳，宇文成都似乎不知该不该留下，显得有些局促。
杨雪霁也没有挽留，她知道不能操之过急。
他起身，道：“……我还有些军务要处理。”
她起身相送：“……夫君慢走。”
他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夜里凉，早些歇着。”
然后，便大步离开了。
杨雪霁站在门口，望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中没有失落，反而充满了一种淡淡的、真实的希望。
冰层依然存在，但裂缝已经出现，暖流正在缓慢却坚定地涌入。
破冰之路依旧漫长，但方向，已然清晰。
他们都在学习，如何放下骄傲，如何重新信任，如何用更温柔的方式，去靠近那个同样伤痕累累的、深爱着彼此的人。
自那日略显尴尬却终归平和的晚膳后，将军府内的气氛虽未立刻春暖花开，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已悄然消融了几分。
杨雪霁的心情也稍稍明朗，遵照太医嘱咐，每日午后都会在樱时的陪伴下，到主院回廊下散步晒太阳，以期身子骨能强健些。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暖风拂过廊下新挂的纱幔。
杨雪霁正由樱时搀扶着，慢悠悠地踱步，偶尔停下，看着庭院中抽芽的新绿，心情是连日来少有的宁静。
然而，意外总在不经意间降临。
回廊上方，一处因前几日风雨而略有松动的檐角瓦片，在风中轻微晃动了几下，竟毫无征兆地突然脱落！
那瓦片带着下坠的势头，直直朝着廊下杨雪霁所站的位置砸落！
“夫人小心！”樱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黑影，惊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下意识地想将杨雪霁推开，自己却吓得腿软。
杨雪霁闻声抬头，只见一片阴影急速放大，带着风声扑面而来。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瓦片砸下，吓得浑身僵直，连惊呼都卡在喉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玄色身影如同疾风般从廊角猛冲而至，速度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
来人毫不犹豫，猛地将杨雪霁整个儿严严实实地护在怀中，用自己的脊背和臂膀，硬生生迎向了那下坠的瓦片。
“砰！”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极压抑的、从胸腔里挤出的闷哼。
瓦片砸落在来人的肩背上，碎裂开来，几片碎瓦溅落在地。
杨雪霁被紧紧箍在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里，鼻尖充斥着熟悉的、带着一丝冷冽气息的男性味道。
她惊魂未定，心脏狂跳，抬起头，对上的正是宇文成都那张近在咫尺、因疼痛和紧张而微微扭曲的俊脸。
他眉头死死拧紧，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唇色也有些发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一眨不眨地、极度惊恐地紧盯着她，声音嘶哑急切：“你怎么样？伤到没有？碰到哪里了？”
他甚至顾不上自己背后的剧痛，第一时间检查她是否安好。
“将……将军！”樱时这才反应过来，腿一软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
杨雪霁这才从极度的惊吓中回过神，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看着他痛苦的神色，感受着他怀抱的微微颤抖，再想到方才那惊险的一幕，巨大的后怕和汹涌的心疼瞬间淹没了她。
“我……我没事……我没事……”她声音发抖，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不是吓的，而是为他！
“你……你受伤了！你的背！”她慌乱地想从他怀中挣脱，查看他的伤势。
“别动！”宇文成都低喝一声，依旧紧紧抱着她，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般。
他强忍着背后的钝痛，再次确认她毫发无伤，这才长长地、带着痛楚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但搂着她的手臂却依旧没有松开。
这时，周围的侍卫和下人也闻声蜂拥而至，看到眼前景象，皆吓得面无人色，跪倒一片。
“滚去查！所有廊檐瓦片，彻底检修！再有疏漏，提头来见！”
宇文成都头也未回，声音冰冷凌厉，带着骇人的杀气，但搂着杨雪霁的动作却下意识地放轻了些许。
“是！是！”侍卫连滚爬爬地领命而去。
宇文成都这才缓缓松开杨雪霁，但一只手仍紧紧握着她的手臂，支撑着她，脸色苍白地低头看她，语气依旧带着未散的后怕：“……真的没伤到？有没有扭到？吓着了没有？”
他反复确认，仿佛听不到她肯定的回答就无法安心。
杨雪霁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额角的冷汗，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因忍痛而微微颤抖的力度，心如刀绞，眼泪落得更凶，拼命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