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渡的晨雾裹着股芦苇的涩气 —— 林薇、秦九的马车刚停在渡头的木桥边，就被一道缠满芦苇绳的木栅拦住。木栅后站着二十多个村民，手里握着镰刀和浸了泥水的布巾，为首的是个身形佝偻、手里拄着枣木拐杖的老者，是芦苇渡的老村长芦伯。他拐杖往地上一戳，声音沉得像渡下的死水：“不能进！俺们渡里的人是‘血里长了虫’，得用芦苇灰止血、河泥镇邪，你们这‘扎针灌药’的法子，是要把人血抽干！”
秦九翻身下马，几乎是本能地挡在林薇身前，手臂张开像护着易碎的瓷瓶，从药箱里翻出之前画的凝血示意图 —— 是林薇昨晚熬夜画的，标注着 “凝血因子像小零件，少了就出血”：“芦伯，这不是血里长虫！是‘五疫’病菌把凝血的‘小零件’（凝血因子）弄坏了，一边出血止不住，一边血管里又结血块，得用血浆补零件、用溶栓药拆血块，芦苇灰没用！” 他转头看向渡里，隐约能听到妇人的哭声，“您听，您家老伴赵婶已经咳血了，再拖，血块堵了肺，就没救了！” 他递示意图时，指尖轻轻碰了碰林薇的手腕，又赶紧收回，耳根红得像染了晚霞，“林大夫救过好多凝血乱了套的人，她的法子比河泥管用！”
林薇能感觉到秦九后背的温度，心里却像浸了凉水 —— 自昨晚秦九在芦苇丛里说 “俺想护着你一辈子”，再到沈知远今早收到离婚信时那句冷到刺骨的 “早该如此”，她胸口像堵了团湿棉花，连呼吸都带着疼。她低头摸了摸诊疗包里的低分子肝素，想起沈知远之前冷着脸说 “溶栓药不是万能的，别拿患者赌”，指尖竟有些发颤。
芦伯却一把扯过示意图，扔进旁边的渡水里：“胡扯！血是命根子，哪能用针管抽、用洋药灌！昨儿个张叔家的娃，就是被你们的药灌得鼻子流血，现在连饭都吃不下！你们这是要把俺们渡的人都害死！” 身后的村民也跟着喊：“是啊！凝血的药会让血不流，人就死了！不能让他们进！” 只有个穿蓝布衫的姑娘，抱着个昏迷的孕妇，从人群后挤出来，是芦伯的孙女芦小杏 —— 她在县城学过半年护理，懂点基础医疗，此刻红着眼眶说：“爷爷！赵奶奶咳的是血沫子，是肺里出问题了，再不让大夫治，就真的没救了！”
那孕妇是赵婶，芦伯的老伴，此刻躺在草席上，肚子高高隆起（怀孕七个月），嘴角挂着粉红色血沫，身下的布巾浸了大片暗红的血，手臂上还能看到青紫的瘀斑 —— 是 “五疫” 引发的弥散性血管内凝血（dIc）合并肺栓塞，凝血因子耗尽导致出血，同时血管内血栓堵塞肺动脉，再拖就要双向衰竭而死。
“让开！” 林薇顾不上村民的镰刀，推开木栅就冲过去，秦九紧随其后，用后背挡住挥来的镰刀柄，闷哼了一声：“谁敢伤林大夫，俺就跟谁拼命！” 他帮着把赵婶抬到平整的石板上，转头对林薇说：“林大夫，俺帮你固定身子，你放心调药！俺还煮了山药粥，等你忙完，喝口暖暖胃。” 他记得林薇胃寒，特意在马车上用保温壶温着，连山药都挑了最面的。
林薇刚打开新鲜冰冻血浆，就听见个冷硬的声音：“先溶栓，再补血浆。” 沈知远从晨雾里走出来，手里攥着尿激酶注射液，白大褂上沾了些芦苇灰，眼神掠过林薇，又落在秦九护着她的手臂上，语气冷得像冰：“赵婶的 d - 二聚体肯定超过 5000ng\/mL，肺栓塞已经堵了三分之一的肺动脉，不先拆血块，补再多血浆也没用，只会让血栓更大！”
“不行！” 林薇立刻反驳，手指攥紧了血浆袋，“赵婶的血小板只有 20x10?\/L，再用尿激酶，会让出血更严重！得先补血浆和血小板，把凝血的‘零件’补齐，再小剂量溶栓，不然会大出血休克！” 她想起之前在桃柳庄处里 dIc 患者的经验，声音带着急 —— 这不仅是专业分歧，更是两人之间那道裂痕在作祟，她怕自己一退，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沈知远的眉头皱得能夹碎芦苇杆，把尿激酶往石板上一放：“你懂什么？dIc 合并肺栓塞，血栓进展比出血快！之前柳桃湾的患者，你就是优先补血浆，让血栓堵了整个肺动脉，最后没救回来，现在还想犯同样的错？” 他的话像冰棱，扎得林薇眼眶发红 —— 他居然还记着那例患者，还拿出来当把柄，连一丝情面都不留。
“俺有办法！” 秦九赶紧上前，按住两人的手，把保温壶里的山药粥倒了碗，递到林薇手里，“林大夫，你先喝口粥，暖暖胃，咱们慢慢说。赵婶现在又出血又有血栓，不如先补 100ml 血浆，同时用小剂量尿激酶（20 万 U），俺帮着监测出血情况，一有问题就停，行不行？” 他转头看向沈知远，语气带着恳求，“沈大夫，林大夫也是为了患者好，咱们别吵，一起救赵婶。”
芦小杏也赶紧帮腔：“爷爷！俺在县城学过，dIc 就是凝血和出血乱了套，得一边补一边溶，再拖赵奶奶就真的没了！” 她蹲下来，帮林薇打开血浆袋的接口，“林大夫，俺帮你递管子，你放心弄！”
芦伯看着赵婶的呼吸越来越弱，嘴唇紫得像桑葚，终于挥了挥手：“别吵了！让他们弄！要是救不好俺老伴，俺跟你们没完！” 村民们也渐渐放下镰刀，有的帮着烧热水，有的去搬溶栓用的生理盐水，张叔还主动帮着秦九监测赵婶的血压：“秦大夫，血压 100\/60mmhg，正常不？” 秦九点头：“正常，保持这个血压，别高也别低。”
林薇深吸一口气，按秦九说的方案来 —— 先给赵婶输 100ml 新鲜冰冻血浆，补充凝血因子，再用微量泵缓慢推注 20 万 U 尿激酶，一边推一边解释：“凝血因子就像修水管的零件，现在零件少了，得先补上（补血浆），才能拆堵在水管里的石头（溶栓）；要是不补零件就拆石头，水管会漏得更厉害（出血加重）。” 秦九帮着用棉签擦去赵婶嘴角的血沫，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琉璃。
沈知远没再反驳，却也没上前帮忙，只是蹲在旁边测赵婶的 d - 二聚体 —— 用简易试纸测出来超过 5000ng\/mL，确实是严重肺栓塞。他看着林薇和秦九配合默契的样子，心里像被芦苇杆扎着疼，冷笑着说：“既然你已经决定要离婚，那以后各管一摊，省得在这里吵架耽误患者。芦苇渡的 dIc 患者你管，上游柳溪渡的新病例我管，互不相干。”
林薇的手顿了一下，血浆袋差点掉在地上 —— 她没想到沈知远会在这个时候提离婚，还说得这么绝情。她转头看向沈知远，眼里的泪差点掉下来：“我跟你离婚，不是因为秦九，是因为我们每次都为了治疗方案吵架，根本没法一起工作！你总觉得我不专业，总觉得我偏向草药，你有没有想过，我只是想让患者少受点罪！”
“少受点罪？” 沈知远站起来，声音提高了八度，“你让柳桃湾的患者多等了半小时才溶栓，最后还是没救回来，这就是你说的少受点罪？你总觉得你的经验比医学原则重要，总觉得秦九的草药比西药管用，你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只信西医的林薇了！”
秦九赶紧拉住两人，把他们往两边推：“别吵了！赵婶的出血止住了，肺栓塞也缓解了，你们再吵，其他患者怎么办？” 他把保温壶里剩下的山药粥递给沈知远，“沈大夫，你也喝口粥，别气着，你胃也不好，之前在桃柳坝还犯过胃痛。” 他记得林薇说过沈知远有胃炎，特意多煮了一碗。
沈知远却一把挥开粥碗，粥洒在地上，黏糊糊的：“不用你假好心！我和林薇的事，跟你没关系！” 他转身就往马车上走，“柳溪渡的新病例等着我，这里的患者你们看着办，出了问题别找我！” 马车驶离时，溅起的泥水洒在林薇的裙摆上，像一道洗不掉的疤。
林薇蹲在地上，看着洒在地上的山药粥，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 那是秦九特意为她煮的，现在却被沈知远打翻了，就像他们之间的感情，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
秦九赶紧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布巾，小声说：“林大夫，别难过，沈大夫只是气糊涂了，等他冷静下来，就会明白你的。” 他帮着林薇擦干净裙摆上的泥水，又从药箱里翻出块糖：“吃块糖，甜的，能缓一缓。”
芦小杏也蹲下来，安慰林薇：“林大夫，你别跟沈大夫置气，他也是为了患者好，只是性子急。俺看你和秦大夫配合得挺好，秦大夫对你也上心，你别太上心。” 她递给林薇一朵晒干的芦苇花，“这是俺们渡的芦苇花，能安神，你拿着，别总想着不开心的事。”
林薇接过芦苇花，心里暖暖的 —— 秦九的关心，芦小杏的安慰，还有村民们的转变，让她稍微缓了些。她站起来，看向围过来的村民：“大家别担心，赵婶已经脱离危险了，接下来咱们要把其他患者集中到渡头的空屋，避免交叉感染，还要用漂白粉消毒水井，喝开水，戴多层纱布口罩。”
村民们都点了点头，张叔主动说：“俺去把空屋打扫干净，再烧点开水，给患者喝。” 王婶也说：“俺去采点芦苇叶，帮着铺在草席上，让患者躺得舒服点。” 芦伯看着赵婶渐渐醒过来，心里满是愧疚，对林薇说：“大夫，之前是俺不对，不该拦着你们，俺给你赔个不是。” 他说着就要下跪，林薇赶紧扶住他：“芦伯，您别这样，治病救人是俺们的本分，只要患者能好，俺们就开心。”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林薇和秦九忙着给其他患者做检查 —— 有三个村民出现 dIc 早期症状（皮肤瘀斑、牙龈出血），林薇给他们输了小剂量血浆，秦九则教村民煮车前草水：“车前草水能利尿，帮着排出体内的毒素，对 dIc 患者有好处，你们每天煮两次，给患者喝。” 芦小杏帮着监测患者的血压和出血情况，还把林薇画的凝血示意图贴在空屋的墙上，给村民们讲解：“大家看，这个是凝血因子，少了就会出血，补了血浆就能好，不是什么血里长虫。”
赵婶醒过来后，拉着林薇的手，眼泪掉在林薇的手背上：“大夫，谢谢你救了俺，俺之前还拦着你，俺对不起你。” 林薇笑着说：“您痊愈就是，我最大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