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默握着手机，指节微微发白。阳光落在他半边脸上，暖的。他刚从教学楼出来，脚步没停，但脑子里却像塞了团乱麻。
刚才那些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同学的提问、哄笑、鼓励，还有那个大一女生怯生生的眼神。他们说他是“能让对话继续下去的人”，这话听着舒服，可现在压得他胸口发闷。
他原以为自己准备好了。段子练熟了，人设也有了方向，连王均都说“这版能火”。可越是有人看好，他越怕出错。
一步走歪，所有期待就都成了笑话。
走到图书馆前的小路时，他忽然停下。树影交错，光斑在地上跳动。他低头看了眼手机，王均的消息还躺在聊天框里：“今天下午三点，老地方，最后一遍模拟。”
时间还早。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然后慢慢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掌心。不去练了。再背下去也没用，他已经知道每个词该在哪个位置冒出来，可那不是说话，是执行程序。
他转身换了方向，朝着教师办公楼走去。
张老师办公室在二楼尽头，门开着一条缝。陈宇默敲了两下，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是你啊。”张老师抬头看见是他，放下笔笑了笑，“怎么，又来改演讲稿？”
“不是。”陈宇默站在门口，一时不知怎么开口，“我就是……想找您说点事。”
“那就坐下说。”张老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站着说话容易紧张。”
陈宇默坐下了，双手搭在膝盖上，像是上课回答问题的学生。
“最近有点乱。”他终于开口，“很多人开始关注我要去参加的那个节目。他们问我准备得怎么样，有没有信心，能不能让大家满意。”
张老师点点头：“被人寄予希望的感觉，不好受？”
“不是不好受。”陈宇默摇头，“是……太重了。我本来只想试试看，现在却觉得非得表现好不可。要是冷场了，讲的段子没人笑，或者一句话说错惹人反感……我怕辜负他们。”
他说完，屋里安静了几秒。
张老师没急着接话，反而笑了：“你知道我第一次上公开课是什么样吗？”
陈宇默抬眼。
“忘词了。”她说，“讲到一半，突然脑子空白，站在讲台上愣了十秒。台下坐了一屋子听课老师，没人说话，我就那么干站着。”
陈宇默忍不住笑了一声。
“后来呢？”他问。
“后来我深呼吸了一下，重新组织语言，接着往下讲。”她说，“课后有老师评价说，那一段停顿让他们印象最深——因为看到了一个真实的老师。”
陈宇默怔住了。
“人们不记得谁没犯错。”张老师看着他，“只记得谁让人安心。你能让大家聊得舒服，这就够了。这不是能力问题，是态度问题。”
这话像一块石头落进水里，在他心里漾开一圈波纹。
他想起昨晚上和王均演练时，最后那句收尾的话：“大家好，我是陈宇默，一个想用知识点亮浪漫的普通人。”当时王均拍桌大笑，说这版能火。
可真正打动他的，是说完之后那种轻松感——不是演出来的，也不是设计出来的，而是觉得自己终于说了句真心话。
“其实我不擅长搞笑。”他低声说，“我只是不想让场面僵住。看到别人尴尬，我心里也难受。”
“那就继续这样。”张老师说，“别想着变成多有趣的人，你就做那个愿意听、愿意接话、愿意让别人放松下来的人。这种人，走到哪儿都不会被讨厌。”
陈宇默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过了会儿，他抬起头：“可我还是会紧张。”
“当然会。”张老师语气很平，“你要是一点都不怕，我才担心。说明你没把这件事当回事。紧张没关系，只要别让它控制你就行。”
她顿了顿：“你觉得观众喜欢完美的选手，还是真实的普通人？”
陈宇默想了想：“应该是后者吧。”
“对。”她说，“完美让人羡慕，但真实才让人亲近。你在乎别人的反应，说明你有共情力。这是好事，别把它当成负担。”
窗外风吹进来，卷起桌上一张打印纸的一角。远处操场上传来体育课的哨声，清脆响亮。
陈宇默慢慢挺直了背。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害怕“搞砸”。可从没有人要求他必须成功，除了他自己。
同学们围着他问东问西，是因为信任他；女生找他要签名，是因为喜欢那个舞台上的可能性；王均一遍遍陪他排练，是希望他别一个人扛着压力。
他们不是在等一个完美的表演者，而是在等一个代表他们走出去的人。
而这个人，本就可以带着紧张、犹豫、甚至偶尔的笨拙，站上去。
只要他还是他自己。
他站起来，向张老师鞠了个躬：“谢谢您。”
“去吧。”张老师笑着点头，“别把自己逼得太狠。节目又不是考试，没有标准答案。”
走出办公室，走廊光线明亮。他沿着楼梯往下走，脚步比上来时轻了许多。
穿过教学区的林荫道时，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肩上。他没再低头看手机，也没想着待会儿该怎么练段子。
他开始想别的事。
比如，如果柳如烟提到一本冷门小说，他能不能说出自己的看法而不显得炫耀？
如果何晴聊起某个热点话题，他能不能认真听完再回应，而不是急着展示知识储备？
如果夏初冉开了个玩笑，他能不能自然地接住，哪怕没那么好笑？
这些画面不再是压力源，反而让他有点想笑。
原来期待这件事，是可以从放下“必须做好”开始的。
他走过花坛边，看见几个低年级学生坐在石阶上吃午饭，一边啃面包一边大声讨论下周校园歌手赛。有人说到一半卡壳，旁边的朋友随口补了一句，惹得全场大笑。
他驻足看了一会儿，嘴角翘了起来。
这才是聊天本来的样子。
没有脚本，没有彩排，也没有必须成功的任务。就是几个人凑在一起，你说一句，我接一句，气氛热了，笑声就来了。
他摸出手机，给王均发了条消息：“演练照常，但我可能不会按稿子来。”
发完他锁屏，放进兜里。
前方路口右转就是宿舍楼，那是他们约定的“老地方”。他抬起脚，正要迈步——
一只麻雀扑棱棱从路边灌木丛飞起，直冲前方，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学生。那人吓了一跳，手里的饮料瓶晃了晃，液体溅到袖口上。
“哎哟！”那人叫了一声，低头拍打衣服。
麻雀早已飞远。
陈宇默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那人皱眉甩手的样子，忽然笑出了声。